朱门之柳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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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末的天，听着是鸟鸣喈喈。我坐在卫秋耳的怀里，于牛车中和卫淑妃对视。那狐狸样的眼抹着红，近看像是狐撩着尾，悄摸摸勾颈往此处看，远望则像是狐眯着眼小憩的样。卫淑妃身上是染了香，既是我瞧见她颈上坠着的镂空银饰里滚动的香丸，也是我鼻尖闻着了那股香：也不算浓郁，像是取得柳芽做底，研得冬日的橘瓣，教的是回旋袅袅。

    我忽然想我的母后，她若是听着了疫病的消息，她会是如何情态，还会如正月宴上垂首低语一句“妾失责”吗？却也不然，早早有拾花观独居的我对萧皇后又能了解多少，许不过是偶尔向皇后撒娇时的隔香遥看，这遥看又因母子离心再不得有机会，便更像是雾中月、池中镜。去年秋的我还是过于冲动，为鬼神的心音能力所扰，而未曾沉住气去再听听长乐宫漠然下的隐秘。可萧皇后不会再见我，她已笃定我是生来的算计心思，不负帝王家的出身。

    这小小一牛车，不过方寸地，却也是热闹的。

    卫淑妃不像卫秋耳着深衣华琚，她穿着半袖的上衣襟，下撑着暖烛色的裙，层层叠叠，越发显得她肤色红润白滑，又加她额上带着的黄花，像极了赤狐枕在毛毡里看人。

    她说：“殿下还气着，妾身也想着该如何赔罪，听远说殿下喜欢小马，便急着命人给殿下新作了鞭，这鞭骨还在处理，不消时日就能好。”卫淑妃从旁里摸出一捧小物，看着是糖。

    “这卫府还有些路，”她笑，“不若小六先尝些？——meimei也可以试试。”

    我从秋耳怀里出来，坐到卫淑妃的身旁。她把我揽住，给我剥糖。这糖方一入口，便是冬日的橘味，有冰凉的酸甜味。这橘味的糖，橘皮制的香丸，教我眉心一跳。卫淑妃拥住我，温温软软如狐裘。她软声：“真是给小六做鞭，忙着紧着可算是一个冬天做了，请得王家琅琊子作庖丁，妾身还是怕小六气着，便命人作橘糖，这橘可真贵，卖得倒是千金一瓣。”

    她扬手，欲给卫秋耳扔一小块橘糖，看秋耳。卫秋耳低眉，谨手欲接。

    我道：“婕妤，那是本宫的。”说着，我伸手直接抓住卫淑妃丰腴的腕儿。卫淑妃笑，不再看秋耳，仅顺着力道收回手，“哎哟哎呦”地要给我剥糖。

    卫秋耳心中讶异，她是随侍过我的，从我刚的话语中听出了我的情绪。她不理解我压抑下的情绪何来。

    我闻着橘味，把眼睛闭上，只一块块吃着卫淑妃的橘糖。

    卫秋耳听不到卫淑妃的心声，自是不知道这出自王仁自之手的鞭，非是寻常物作骨，这才至于废了卫氏整整一个冬季。无人知晓这些，牛车摇摇晃晃，盛着冬日的橘香，在春的鸟语中，往朱门去了。

    朱门前还引种着两棵柳，垂细弱的枝，是抽芽的样，朦胧沾着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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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车时，我抓着卫淑妃的手，小声说：“这糖全给我，卫淑妃，我留着几块回去给我爹尝尝。”帘已经拉开，卫家老夫人正撑拐往上前走，她微侧头，眼眯着听。

    卫淑妃凝神，看我。她想：这六公主又是在想什么？作着男童打扮，又如此称呼便是想……

    我捏着她的腕，低低：“娘娘金贵，可是明白？”

    她松手，任我把糖拿去。

    这便是明白了。

    卫秋耳扶我。“萧公子，萧雁，”她笑，“紧着些下车。”

    卫淑妃一嗔，伸手挽我，说：“竟是喜欢，便拿去。”

    卫老夫人没听到我说话，却把卫秋耳和卫淑妃的话听明白了，也笑。一双眼笑得眯起，撑手。“淑娘回来，可是难得，”老夫人又看我，“哪家的公子？长得可俊俏了。”

    卫淑妃抚颈。“这可是好不容易从皇后娘娘那儿打听来的侄儿，萧雁，”她软声，“萧将军藏得可紧实。”

    卫秋耳低眉：“就是性子怕生些，不爱说话。”

    老夫人笑，俯身，欲牵我：“原是萧小将军，老身看着也高兴，当真是俊俏玉秀。”她手保养得极好，戴着墨玉镯，虽是六七十多的人，可手却被衬着白皙极了。那拐看是用檀木作拐身，用沉香木点得拐上龙头的龙眼。

    我笑，知晓自己嗓子的特殊性，便用气抵着舌尖，气音一样说着：“老夫人好。”这样的声听着倒像是羞涩得不敢说话的性子，却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

    老夫人猛地一下哪有听清，心里越发肯定了卫秋耳的话，牵着我手，抚着我头：“莫要害怕，老身看你像是自家的孙，当真是可爱又听话的孩子。”

    她低下头，刻意离我更近些，我便配合着凑她耳边，仍是气音地说话方式：“雁祝老夫人寿比南山！”她身上是沉香木的香味，想来这卫府是点沉香木的熏。

    老夫人笑起来，抬头，对过来的卫家人道：“这娃娃真可爱，萧皇后的侄儿，真是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