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蛇尾的探索 (第1/1页)

    赵绅回想自己为什么喜欢陶绥安，是因为那次在城外探索积潭，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救下来，那天深夜，陶绥安庞大的精神图景倏然展开，他只知道自己是如何痴望着，回去以后又是多么失魂落魄。

    或许是吊桥效应，但他的确无法忘怀。

    陶绥安和别人真的很不一样。

    现在陈鸢领着他们又来到了积潭，还是那艘藤蔓编织的小船，船上盛放的鲜花簇拥着一位关键人物——陶绥安曾经记得，可他被诸事困扰，想不起来也正常。

    碍于涨潮，陈鸢这才收到消息。

    当她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什么能阻拦。哪怕她再担心学院城，也要往后放一放。

    此刻容不得分心，她和小队两人正全神贯注，坐上了积潭里的那一艘小船。

    船里载满万紫千红的鲜花，花团锦簇，胜似人间仙境，可谁都无心欣赏。

    小船摇啊摇，晃晃悠悠的，陈鸢想起几百年前度假的人们，心想还不知道度假是什么滋味呢。

    船身不再动弹，满船的鲜花挨挨挤挤，这会儿含羞地收拢，腾出了位置。

    船上突兀地多了一个人——她长长的头发插满鲜花，一枚花环蒙住了她的眼睛，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而姹紫嫣红的花朵是她的蔽体物。

    极诡异的一幕。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阚枫当年说她是船上的引路人。

    没人知道她最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书上从未写过。

    但陈鸢知道，她是值得信任的。她曾经告诉过陈鸢，她知道它在哪里，她好心地为陈鸢指路。

    那次陈鸢听完独自去了，可是防护服都不管用，她根本进不去——防护服是繁华纪元的产物，用一件便少一件，如今再也没有条件生产了。

    “母体醒了，位置也变了。”引路人的声音嘶哑，许久没有说过话那般艰涩，“你们要找她吗？”

    母体，用来形容那天陈鸢感受到的它再合适不过了。

    “那就去吧，我等你们。”引路人撂下一句话，消失不见。

    陈鸢记下了引路人给的位置，当天便前往。

    在末世赶路是提心吊胆的，但他们哪一个不是经验十足的老探索者，哪怕是赵绅也算能应付。

    毕竟六阶就是能否在涨潮里存活的门槛，普通六阶尚且如此，学院大比的第一名又怎么会手忙脚乱。

    不算太远，三日后便已经到了目的地，赵绅推测，应该是巫家城和商家城中间的一座山谷。

    山谷里有一处洞xue，深不见底。

    陈鸢默了默：“赵绅你留下，前面很危险，你帮我们看着后面就行。”

    在野外，小队指挥说什么，队员就做什么，这样才能保证最高的存活率，赵绅下意识听从命令：“好。”

    三位九阶换上防护服，深吸一口气，走入了洞xue。就像三只老鼠钻入了洞坑，窸窸窣窣，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以免迎来灭顶之灾。

    在另一位向导的辅助下，陈鸢的精神图景展开，她感受到的不是庞大，而是极度的柔软。

    陈鸢愣了一愣，第一反应竟然是不忍——阚枫居然去杀它了？

    她摇了摇头，听见了一声声的呼唤。

    陈鸢明白，这才是最凶险的地方，响彻于精神图景里的呼唤，会让自己失去一小段记忆。

    它活着，既没有攻击小队的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把他们驱赶出领地。

    心脏停跳半拍，她不由得呼吸一窒，是啊，所以阚枫是必死无疑了啊。

    这样的攻击方式，阚枫也没辙的。

    时至今日，陈鸢仍旧一头雾水，这个东西要怎么杀？

    她是九阶，可站在这片土地上，只能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柔，陈鸢产生不了一点敌对的想法——它真的是我们可以对抗的东西吗？

    就好像地震的时候大地猛然裂开、合上，千百户人家被吞噬，彻底消失不见，徒留一片偌大的空白地。

    也像冲走一切的洪水，当水流漫过地面，人们满脑子都想着逃远点，没有人会想留在原地抵抗它。

    他们深入洞xue，到达地底，感受到的是柔软温热的海洋。

    人根本没法战胜一片海洋啊……

    他们与它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母体醒了又怎样呢？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光是踏入它的领地就已经开始遗忘自己的目的。

    她甚至知道母体对他们是没有敌意的，哪怕他们是九阶，因为人类也不会在乎一只蚂蚁是否强壮。

    小队里巫家的哨兵秉持直觉，做出自己的判断：“再前进，我们都会死。”

    另一位商家的向导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我来之前还以为有的打，到了才知道，根本没法打。”

    陈鸢光着脚，笑了笑：“剩了三套防护服。”

    “没到半神之前我是不会再来的。”商家向导无比确信地说。

    “嗯……没办法啊……我们回去吧。”巫家的哨兵说。

    陈鸢无奈地耸肩：“撤吧。”

    小队狼狈地从洞xue里撤离，赵绅迎上去，这速度比预计中快了太多，还没等他开口，陈鸢平静地说：“等我踏入半神再来。”

    堪称虎头蛇尾的一次探索。

    陈鸢再次动摇，眉头紧锁地怀疑，阚枫真的杀它了？

    或许还是要落在阚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上，当时以为不过是一句寻常的叮嘱，实则是她的遗言。

    阚枫推她的背，秋千高高荡起。她听到阚枫在她身后说：“要是你见到不同寻常的精神体，就让他去漠北。要是没见着呢，就算了，保护好自己。”

    背后的手悄然收走，阚枫握住拳头企图留住她的体温。

    最后一次了。

    阚枫偷偷地伸出手，在将要触碰到的前一刻戛然止住。

    陈鸢轻巧地跳下秋千，一把搂住了她的小混蛋，大大方方地亲了一口：“你自己也要小心，知道吗？”

    知道。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好好记在心里。

    心脏漫过酸涩，比任何时候还要刺痛，像千万只小虫啃噬，如同锋利的刀割，阚枫面上若无其事地吻住她，像往常那样在她的脖颈间磨蹭。

    陈鸢，不要太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