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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雷之雨 (第1/1页)

    当时年仅十四的谢晤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清楚,到现在也不清楚。

    长于妇人之手的六公主救不了谢家三子,即便有国师的“可断真假”的判语。在皇宫高墙之下,暂时的无权无势并不可怕,但无知无争才是致命的。

    向谢晤伸来的手幼嫩而娇柔,是乾景帝最喜爱的六公主的手,或许是因为其母萧皇后善于调香的缘故,伏首于地的谢晤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像极了谢晤早先得探花之名,骑高马走京城时所感受到的一城桂香。

    这是后来他告诉我的,我听后只是笑笑,并未让他知晓我实际上并不喜欢桂花香气。

    而当时他只是伏地不起,像是并未看到我向他伸过去的手一般。

    我理解他,无论是当时还是回想起此幕的日后,索性我的目的从未是他,而是发钗——他未及冠便以钗束发。

    此般动作实在是太过惊人,在哗然声里有人喊道:“臣以为荒唐至极,六公主殿下虽为陛下的幼女,却也不过始龀,如何能看——”

    话语断在我接下来的动作里,我转身狠狠地将手中的发钗往殿上一扔。

    发钗遥指西北而落,落下那一刻,伴随着发钗碎裂之声外,便是一声轰然雷鸣。

    “轰——”

    大雨倾泻而下。

    「西津二年,六公主掷钗于殿堂之上,殷雷鸣于北,众人惊,yin雨旬日方止。」

    ——乾·谢晤《经闻异载》

    我发誓,我本只是想将发钗扔向西北方向,毕竟“私语”里提到了西北,而我恰好认得西北方向罢了。

    这雨该是老天坑我。

    呵。

    人在惊吓之下总会有点应激反应的不是吗?更何况我当时也不过八岁。

    但被吓得缩到人怀里掉眼泪是真的有些……没事,反正我后来也没吃亏。

    忽地怀里缩了个小孩,还是做出这般“惊人”之举的六公主,抱着我的谢晤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本就是戴罪之身,这么一折腾怕是在帝王那更不讨好了。

    但一边抖着身子一边涨红着脸打嗝的六公主我,实在是太惹眼了,让还因惊雷骤雨而惊疑不定的众人都笑出了声。

    我记得最清楚,站在右边队伍最前面的那个老头笑得最开心。

    坐在上面的帝王也觉得有些好笑,他道:“怎么,小六,你自己干出的好事,自己都不知道的么?来朕这儿,别吓着谢探花了。”

    听上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曾经会抱着我讲故事的父皇,语带笑意,宠溺极了。

    我被带到他的身边后,他才继续道:“这雨实在来得急,西北,西北……谢家三子素有才名,这造假一事,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啊?”

    又是“谢探花”,又是“素有才名”,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但事情走向永远不会那么轻松。

    “臣以为既是六公主殿下之为,不若让其来断定此事的真伪与缘由,想必能得国师的青眼的殿下,定能公断此事。”

    “臣附议。”“臣以为可行。”……

    “知天下以醒世,是国师随先帝行道于天时,先帝所说的话,朕的小六也该试上一试。”帝王抱起幼女,语气轻松而宠溺,却一句话决定了我十二岁后的去处。

    “知天下以醒世者,唯国师也。”这是先帝立国师之位时说的。

    我父皇这是想将我送到国师府里去,他生了让我做下一任国师的念头。

    但站在帝王身旁的我,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也不清楚那个对我下过判语的已逝道士还说过:“阴阳之逆,难为醒世。”

    除了那句“恕儿臣失礼”外,我全程再没说过话,以为这样也算没有违背母后的要求。

    但是我错了。

    大雨滂沱中回到母后的长乐宫,身为后宫之主,她已然得到了消息。

    “拾欢,你还记得母后说过什么了吗?”她轻轻地道。

    坐在那池潭水之旁,身着一身烟青色的宫装,她看上去还是那个温和母后,虽有着皇后的端庄,但仍会为我做祭桂糕吃。

    不过,经历了早朝的洗礼,我已经开始心中警觉,毕竟她身后的潭水幽静而深邃,雨水溅落也堪堪泛起涟纹。

    脸上的巴掌印都还没消去,我只是乖巧地低着头,不敢应声。

    她微微一笑:“站那么远干什么?拾欢,走近些。”

    确实有些过于担忧了,无论如何,身为皇后唯一的孩子,即便对外只是公主,却也是最为尊贵的嫡女。再怎么着,她也不会让我落进水里。

    然后,我毫无戒心地接过她递来的祭桂糕。

    “昨夜是母后不对,拾欢,这份祭桂糕可权作母亲给你的歉礼。吃吧,过会儿母后带你去淑妃那坐坐,你不是很喜欢淑妃的花茶吗?”

    祭桂糕很好吃,真的,桂香浓郁可人,爽滑清甜,让人想到了少女含情的神态,和我此前吃的任何一次的味道不一样。

    “母后调香的手艺又增长了呢!”我放下心来,以为母后还是那个母后,笑嘻嘻地跳进她的怀里撒娇。

    她笑着,眉眼平静而温和,像极了那连绵雨中的一场甜梦。

    但梦会醒的。

    喝下淑妃的花茶时,喉间的刺痛让我打碎了杯子。

    看着淑妃惊慌的神态,我只是望向站一旁的母后。

    她垂下眼眸,避开了我的眼神。

    我方才恍然。

    那句挣扎喊出的“母后”嘶哑难听,轻飘飘地散在了雨声里。

    六公主中毒,伤及咽喉,声音变得沙哑难听,如锦帛撕裂,后再难乐意开口说话。

    天子震怒,查了淑妃背后的卫家,还牵扯到已经准备入朝的二皇子。

    但这都跟我无关,我只是又想起了母后教我调香时常说的那句话:“拾欢,你要长长心啊,擅长调香可以静心不假,但更多的是别的,你可不要被骗了。”

    ……比如用香料下毒,是吗?母后。

    我讨厌桂花香,虚浮于表面;也讨厌八岁的自己,无知而天真。

    雨下了十天,而我在那一天里彻底明白了所谓的“吃人的深潭”。

    这宫里,当真是谁都不能信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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