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海含珠，莽夫中的莽夫，倒霉蛋中的倒霉蛋 (第1/1页)

    但已至绝境，不拼一把也不行了。傍晚暮色沉沉时，海含珠顺着水道游回闹市，往浮光如意楼外观察良久，未能发现混入的机会，遂给凤凰买了双鞋和饭菜——还顺便买了自己最喜欢吃的毛毛根，准备第二天再探。

    就这样一连数天，白日他们窝在湖底，借着水面飘荡的阳光，海含珠用水草茎在石头上教凤凰写字，顺便教一些简单的修炼心法；晚上他溜到内城去蹲点，看看两人通缉令的情况，再看看有没有偷窃的机会。

    凤凰经过数日修养，脸颊都鼓起来了，气色越来越好；而海含珠因为日日提心吊胆又休息不好，只能没精打采地咽固元丹，把他这三百年来惫懒懈怠的功法被迫运转起来。

    接连几日都没有进展，眼看两人的隐息丹就要告罄，海含珠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竟真的让他听到一点消息。

    这日天将亮，他本来想从墙根溜回水中，却偶然听到两个浮光如意楼的管事在谈话。

    “明天的青鬼血璧从东门进，这次可是一百二十年份的，小心看管。”

    “哈哈孙哥你就放心吧，咱也不是第一次当值了。”

    海含珠心下狂喜，默默记下后悄无声息地滑进河里。

    第二天天未亮，他早早来到绛砂城东门蹲守，猫着等了许久，果然在快到未时见到昨日讲话的管事之一，于是他仗着身形灵活，远远缀在车马队后面。

    一路七拐八拐的，海含珠越走越心惊。真是奇怪，这锭青鬼血璧既没有往浮光如意楼去，也没往绛砂政务库去，反而越走越偏，竟是往凤凰藏身的湖去了？！

    海含珠心如擂鼓、冷汗涔涔，手中捏紧雷符，准备在必要时拼个鱼死网破。好在车马停在湖边一座小楼前，那管事托着一只下了层层禁制的木盒送进去后不久，便带人离开了。

    海含珠早知远处湖湖畔这里有座二层小楼。小楼不高，两条回廊铺在水面，层层莲花绿柳掩映下，红柱白瓦既精又雅，由于未曾见到主人出入，他以为这是哪位显贵留下休沐避暑的。

    现在看来，这更有可能是浮光如意楼绛砂分号的掌柜住处。

    既然是掌柜住处，平时也未见把守，海含珠掏出昭形镜远远望去——很好，也没有什么诡异的阵法禁制，非常适合偷盗。

    打定主意后，海含珠一阵心酸：想他也是霁寒仙君的弟子、正正经经修行的妖修，怎么来了魔界后净行些鸡鸣狗盗之事，果然是近墨者黑！此地断不可久留，赶紧带了凤凰回仙界才是。

    于是他先回了趟湖底水泡结界，嘱托凤凰道：“如果到明天天亮前我还不回来的话，就带着这个东西直接逃。”他将百宝袋塞到凤凰手里，只拿了昭形镜、雷符和两片护心甲，“如果能逃到仙界，你就拿着它去青璃宫找我师尊。”

    话说到这，他的声音不自觉低哑下去，毕竟连他也知道单凭凤凰一人怎么可能逃脱绛砂城的天罗地网，只怕刚出湖底就被逮回去了。

    凤凰听了他的话后，当然不肯接过百宝袋，不停摇头推拒。他才思敏捷，学习速度很快，经过这几天的修习，已经会说许多话了，只是还有些磕绊。他心急如焚地问海含珠：“你要、去哪？我不想一个人，能不能一起去？”

    海含珠拍拍他手背，说：“我已经打听到了青鬼血璧的消息，能不能成功在此一举了。至于我的安危你不要担心，毕竟我被抓住后只是送回七曜城，任师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顶多就是……呃，”海含珠的话顿了顿，面颊飞上一抹红，他轻咳一声，继续道，“你被抓后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运气，你还想回笼子里吗？”

    凤凰黯然低首，摇摇头。

    “这就对了嘛！你自己逃的几率更大一些。”海含珠想了想，还是把昭形镜也塞给了他，“这个东西我已经激活了，你用它在守城阵法上照一下，然后握着这张隐身符快点跑，我的隐身符在守阵魔修面前可不够看，你得能跑多远跑多远。”

    “一定要逃吗？我、我还是不想离开你……”凤凰泫然欲泣，但没有再推拒。

    “也不一定要逃的吧，”海含珠想想小楼的情况，十分自信地安慰凤凰，“我嘱托你的是遇到最坏的情况，我看那小楼既没人把守又没阵法加持，应该能成功偷到青鬼血璧，你放心吧。”

    凤凰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海含珠打断：“好啦，我趁掌柜还没回家快去快回，你记得我的话就行。”

    拍拍凤凰的肩，海含珠转身游向远处的湖畔小楼。

    此时已是下午，日头西斜，荷花香气也显得沉闷。

    他先是从湖里绕小楼看了看，发现小楼门窗紧闭，金箔装饰的牌匾上竟空无一字，幽芳雅致中透露着几分诡谲。

    海含珠盯着那无字牌匾，没来由地打个冷颤。他从莲花丛中悄悄上岸，心里发毛地推开一扇窗，溜进了一楼。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长长的薄红绵绢，从楼顶一直垂落到地面。海含珠小心拨开绵绢，发现整座小楼竟是通的，像只四方盒子，除了他推开的窗漏了一丝阳光外，四处垂落的绵绢旖旎艳丽，将整栋房子遮得严严实实，也阻挡了他的视线。

    海含珠慢慢摸索。

    垂落的绵绢起分隔空间的作用，分出不同的区域——这一块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本字画整齐地码在书架上；那一块铺了地毯，旁边陈列柜中放了数不清的珠玉琳琅，都是些女子的头面饰品。

    看来浮光如意楼绛砂分号的掌柜是位女性。

    这位掌柜生活精致、品味不俗，小楼内装潢同外在一样风雅，只是随着摸索他发现——这栋楼里没有床。

    也不排除掌柜她喜欢打地铺，海含珠想，他无意窥探别人的生活，只是想赶紧偷了青鬼血璧就走。

    当他绕过两大排直通楼顶的柜子时，正好来到小楼正门处，那里矮几上静静放着管事送来的木盒。

    海含珠欣喜若狂，正待要上前，却被矮几正后方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

    只见画中春溪流水旁，一位女子身着素衣靠坐在石上休憩，身姿娴静，体态风流，即使背对着画面也能感受到她的美丽，作画之人对她的爱意透出纸笔。

    边上一行小字——春日松涧石边寻皓图，没有落款/没有章印。

    海含珠心渐渐悬起，他隐约感到不对劲。

    果然，那画中的素衣女子竟慢慢回过头来，朝画外的海含珠粲然一笑。

    那笑恍若春花初绽，在海含珠怔愣惊诧的目光中，女子起身足尖轻点，竟从画中翩然而出！

    那女子凝成实体后面容更显明艳，她笑意款款，周身气度衣饰却与画中完全相异。她未着素衣，反而云髻高盘、身披宫装，衣裳纹绣流光溢彩，美得仿佛一支锋芒毕露的箭，直直扎入人的双眸，遍身珠翠宝石也不能夺她一分。

    一切不过瞬息，女子落地后手持一柄漆柄绢面团扇，失了人物的画化做一条四尺来长的玄黑络子，缀在她扇柄。

    眼前女子有着承玄大界首屈一指的容貌，海含珠却无暇欣赏，他只觉头皮发麻，脚像钉住一般半步挪不动。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件多么鲁莽愚蠢的事情。

    美人绢扇半遮面，笑语玄绦杀几人——对于熟知师尊解春寒事迹、尤其是三百年前南沧海一战的海含珠来说，他在看到玄黑络子时就知晓自己完蛋了。

    在他面前的，正是绛砂魔君——寻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