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2页)

刚吃饱饭，胃不舒服。”祝予说，其实不是一点不舒服，是很不舒服，因为祝宣的话塞了太多早饭下去，又走得太快太快，胃像在翻江倒海。

    “好吧，可是这样一定迟到了，下次要早点起来，迟到了很不好。”祝宣放慢了一点步子。

    “好……”祝予回答，不按时对祝宣而言和杀了他没有区别是真的，祝宣的每一秒都被精确规划，以前祝予在冬天起不来床，祝宣就会把他拉起来让他懵懵懂懂地吃饭，祝宣往他嘴里喂饭，就像喂那根东西一样的粗暴，但是现在祝宣不给他喂饭了，祝宣让他自己吃。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里面在打预备铃，保安认识祝宣，知道他是祝予的哥哥，打了个招呼，祝予却难受得不行了，他连话都没说出来就低头吐到手心里了，祝宣停下步子看着祝予，一向没有表情的脸抽了一下。

    祝宣牵着祝予到了灌木丛边，看着祝予把刚才吃下去的早饭全都又吐出来了，保安也跟着走过来，看到保安过来，祝宣微微皱了一下眉，但很快祝宣就恢复了平日的和蔼，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身体拦了一下保安。

    “这是怎么啦，你家小弟弟？”

    学校里的老师，保洁，保安都默认祝予是小弟弟似的，哪怕祝予不小，祝予已经十六岁了。

    “身体不舒服。”祝宣语气很平地说，“……我等会带他去医务室。”

    祝予还蹲在地上，他想说他不想去医务室，他缓一会可以去教室的。

    “去医务室干嘛？天气这么冷你带他回去嘛。”保安说。

    祝予看到祝宣的黑皮鞋踏过来了，祝宣走得不紧不慢的，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粉红胡椒的味道席卷而来，祝宣蹲下来了，蹲在他旁边。

    祝予扭头去看祝宣，没有蓝天灰沉沉的天空，云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灌木丛荒芜一片，枯黄的草和凋零的花，光光秃秃的树杈。祝予呕得出了眼泪，眼尾断断续续的红，可怜的泪花挂在眼角。

    “还好吗？”祝宣轻声问他，不知道为什么祝予感觉他那话是有温度的。

    “还、还好……”祝予轻声咳嗽着说，“应该是刚才吃得太快了……”

    “这样吗？那哥哥跟你道歉，刚才不该催你。”祝宣垂下眼眸轻声说，声音很薄，薄得像纸。

    祝予有点想哭了，刚才吐的时候没有哭，现在吐完了想哭了，他想说那哥哥可以陪我一会吗，但是拼命地忍住了：“……没关系的哥哥。是我吃太快了……”

    “好了。”祝宣打断他，“这里风大，我带你先进去……你想去教室还是去医务室休息一会？”

    祝予在心里轻轻说，我想去你的办公室，但是他没有真的这么说出来，他不想胡闹让他哥为难，于是说：“我去医务室吧。”

    “好。”祝宣说，伸手去握他，祝予顺从地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和祝宣牵在了一起。

    祝宣牵着他往学校里走，学校一进去就是一条蜿蜒的河，护城河似的，里面游了很多的锦鲤，很多人开玩笑说这里叫锦鲤桥，好运桥，祝宣每天都不走后门，坚决要牵着祝予走一次这条桥。

    初中部在街对面，那时候祝宣不会每天都走桥，经常就是送完了祝予，然后从后门进学校。

    “你的手有点冷，是不是发烧了？”走着走着祝宣忽然皱了皱眉说，停下脚步就站在桥心俯下身来，很自然地用自己的额头去贴祝予的额头，这个动作让祝予没有防备，心跳忽然被人拨乱，扑通扑通跳着杂音。

    祝予的额头真的有点热热的，祝宣想起前一天晚上的电梯间，屋外面没有屋子里暖和，冷风呼啸，祝予就穿了单薄的衬衫，外套都没有就追出来，祝宣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过去的记忆就消失了，眼前是乖乖低着头的祝予，祝予看着桥上的砖块，两只脚尖点在一起。

    “先到我办公室去。”祝宣忽然说，“那里暖和点。我也有体温计。”

    祝宣和其他老师一起同享一间大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最里面的位置，上课铃一边响祝宣一边拉着祝予走，祝予走得有点踉跄，跟着祝宣一起进了电梯又到了四楼，往高一年级办公室走的时候恰好一个男生抱着一摞书过来，和祝予擦身而过时身子稍稍不稳，书于是落了满地，一部分砸在祝予身上。

    一顿巨响，男生有些尴尬地低头去捡满地的书，怀里的又掉到地上，朗朗读书声从旁边的教室里传来，祝宣在前面回过头，看到男生和祝予时眉心一皱。

    “对不起对不起……”男生不迭地说，一边慌乱地捡书，他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的，边捡书边还不好意思让别人看他的脸，祝予愣了一下，下意识走过去，帮着男生一起捡了起来。

    祝宣放开了祝予的手，他等着祝予把书捡了大半，送到男生手里，男生的脸红了一下，他接过祝予的书，低声地说了句谢谢以后，转身逃也似的疾步离开，往五班那边去了。

    “认识吗？”祝宣和祝予继续往办公室走，一班和二班门口的班主任和祝宣点头示意，又在祝宣拉着祝予走了以后忍不住朝他们的背影投去目光，走到办公室门口的花坛边时，祝宣忽然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祝予没听清楚。

    “我说认识吗？”祝宣回过头，朝刚才男生离开的方向点了一下下巴，“那个男孩子。”

    “认识的。”祝予听明白了，口齿清晰地回答说，“他是二班的，好像叫……叫……徐琛？他是黎雨城的朋友，好朋友。”

    “哦。”祝宣点了点头，推开办公室的门，推着祝予的后背先让他进去，再关上门。

    “早上好。”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和祝宣问好，祝宣一一微笑过去，带着祝予往里走到最靠里边的那个卡座，卡座后面对着窗户，窗外是一排整齐的梧桐，此时片片梧桐五彩斑斓的，树边林立着各国的国旗，国旗被风吹着凌乱飘起，旗下的护城河潺潺流水，依稀还能看到里面大红的锦鲤。窗台上堆着小山似的作业，祝宣拉着祝予走过去，让祝予先坐他的旋转躺椅，自己去找板凳来坐。

    祝予没坐，站着愣愣地看他哥，直到别的老师走过来，看到祝予忍不住道：“小予今天怎么不上课呀？”

    祝宣笑笑，温声道：“身体不太舒服，我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会。等会再去和老谭说。”

    老谭是祝予的班主任，一个年过半百的化学老师，头发白了大片，讲课带一点口音，人倒是又温和又幽默的，在班上的人缘还不错。

    说完这话祝宣转头，发现祝予还愣愣站着，便下意识揉了一下他的脸颊问他：“怎么不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