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雪_38 慈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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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慈刃 (第1/1页)

    许姨到底不放心赵明堂,拖着病体回来一趟上海,带了不少吃的,都是能放很久的,爊鸡,爊鹅,腌酸萝卜,还有自己包的两大盒馄饨,一股脑全都塞进冰箱。

    待到赵明堂接到电话,特地从公司赶回家来看她,她却已经走了,说是要赶高铁。

    赵明堂一边打开冰箱一边打电话,表情有些无奈:“你早点讲,我叫老缪送你回苏州,统共一个多小时的事情。”

    估计人都已经在虹桥高铁站了,电话那头嘈杂十分,许姨的声音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先……冰……记得……还有……”

    “啊?听不清!”

    许姨提高音量,近乎用喊的:“馄饨!在冷冻!其他!在冷藏!记得吃!”

    赵明堂打开冷冻看了一眼,确实看到两大盒馄饨,忍不住喊回去:“太多了!哪里吃得完!”

    不知道她走到什么地方,周围安静了些,只听见她怪叫一声:“哎哟,先生你轻点呀,耳朵也要聋掉了。”

    赵明堂一只手撑在料理台上,笑了:“谁叫你要去坐高铁,老缪帮你直接送到家门口多好。”

    “老缪忙死啦,又要接送夫人,又要接送先生你,还要接送老爷钓鱼!”

    “你这话讲的……”赵明堂都有点心虚,“那么我们又不是没给他开工资啰。”

    “哈哈哈,我没事情,我就是还有点咳嗽,你听我嗓子都不好听了。”

    确实,许姨是老甜嗓了,年轻时候唱邓丽君好听得不得了,老了讲话也舒服,爱把方言和普通话夹起来讲,听起来嗲嗲的,相比之下,现在是有点粗,不过也就是一点点,不是亲近的人根本听不出。

    “没有,还是好听。”

    “啊呀……先生,不搭你讲啦,我的车要检票了。”

    赵明堂盯着料理台,淡淡地回了句:“好。”

    “回回哦。”

    赵明堂听出她口吻间的舍不得与宠溺,会心一笑:“保重身体。”

    电话旋即切断,他把手机放下,两手撑在料理台上长长舒了口气,从厨房望出去,能望见饭桌,再过去就是客厅,空荡荡,静得不得了。多少日子不在家吃饭,恐怕要不是临时找的清洁工一周来一次,饭桌都免不得要积灰。

    「吃晚饭么,其乐融融最好了。」

    「行,尽量多一起吃。」

    这约定到最后也没能实现,后面的事情一片片雪花堆叠似的砸下来,哪里还有一顿闲暇晚饭的空间。他忽然想到陈可心当时为了陶羡韵给他做的那一餐饭,其实陈可心的手艺乏善可陈,相比许姨那是差远了,不过耐不住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吃都比国宴强三分。

    赵明堂抿了一下唇,眼眸半垂着,难得看起来有些忧愁,像大卫。

    还不如叫他一辈子不要重新遇到这个人。

    ……

    ……

    ……算了,还是要见的。

    沉默着站了一阵,他想起什么似的,又打开了冰箱,从冷冻里取出一盒馄饨,提溜着出门去了。

    陈家老太本打算出门去丢垃圾,打开门吓了一跳,楼梯拐角杵了个人,她定定神仔细看,仔细瞧,才看出来:“啊……可,可心?”

    陈可心尴尬地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提了提——是两盒羊奶粉。

    “哎,外婆,我来看看你。”

    老太太看到是他,睹人思人,眼眶又红了红,鼻头酸酸的,只听她很轻地吸了吸鼻子,才让开一条道来:“来,进来吧,外婆帮侬泡杯茶。”

    陈可心一进门就在鞋柜上方看到挂了一张陈非的照片,他顿了顿,才将两盒奶粉放在鞋柜上,正好把陈非的脸遮住一半。

    这栋房子很旧了,老太太生活简朴,沙发还是用的十几年前的旧沙发,连沙发巾都是自己亲手钩的,白色的棉线镂空的钩花,铺在旧橘色的竖纹沙发上,都是老物件,真像时光倒流。

    陈可心忍不住抚摸了一下钩花,毛茸茸的,微微有点扎手。

    “可心,来,吃茶。”

    陈可心回过神来,看到老太太已经端正好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已经快六月了,老人家身上还搭着一块大方格披肩,想来身体不好。

    陈可心说了句谢谢,不过没有立即喝,而是即刻询问:“外婆最近身体哪能?家里缺不缺什么东西?”

    老太太看着茶几呆呆地摇摇头,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讲:“你是好孩子,非非当初在大学也没什么好朋友,只有带你回家里来吃过几次饭,后来你们好长一段时间不来起,我还有点担心你们断掉了,后来才知道你是不读了,去找工作了……”

    她讲到这里,忽然看向陈可心,眼里满是疼惜:“可心,你真的辛苦了。”

    陈可心只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局促地低下头喝了口茶,整了整呼吸,才能笑着重新面对老太太:“外婆,我不辛苦,我有外婆你心疼我,我不辛苦。”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面颊绽放出欣慰的笑意,眼眶却依然红红的:“外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可心,你以前忙,不常来,以后能不能……常常来看看外婆,不要嫌外婆烦。”

    陈可心嘴角的笑僵了一下,不过还是回答:“……好,一定。”

    陈非的外婆又有什么错,她只是个可怜的妇人,年轻时候很早离了婚独自抚养陈薇长大,谁知女儿步自己后尘,也做了单亲mama,两个女人围着一个孩子转的日子本也是不错,可惜陈薇到底心中不全,走了极端,抛下一个老妇和年幼的孩子。

    其实陈非的外婆一直知道陈可心是谁,但是她从来没有责怪过陈可心,在她眼里,陈可心就只是一个很乖巧的小孩儿,很贴心,知道每次来同学家里都给长辈带小点心,知道吃完饭一起帮忙到厨房洗碗。

    在她的眼里,陈可心只是陈可心,不是谁的儿子,谁的女儿,她一直是真心对陈可心好的,这些陈可心都知道。

    可是,她越是这样对自己好,陈可心越觉得,他才是一切悲痛的始作俑者。

    如果……

    “外婆,我……我对不起……如果我那年没有任性叫爸爸连夜赶回家,我——”

    “可心。”

    他抬头,客厅的镜子映出他满是泪水的面庞,他的狼狈与脆弱仿佛依然是当初那个七岁的稚子。

    老太太伸出粗糙而温暖的手掌,贴在他的面庞上,目光是脉脉而慈爱的:“你和非非一样,都是命苦的小孩,外婆一个也舍不得。”

    陈可心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他抓住老太太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以一种如同跟神父赎罪的姿态痛哭。他宁愿陈非的外婆恨他,从他七岁那年就恨他,一直恨他恨到这辈子结束,可这个心软的女人,始终平等地爱她生命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爱多像一把仁慈的刀啊。

    老太太以另一手抚摸陈可心的头发,一下一下,舒缓他的情绪,口吻淡淡的:“哎,可心,外婆还是喜欢你头发短点,精神点。”

    陈可心渐渐缓过心神,拉着老太太的手放在膝盖上,抚摸她掌心的纹路,觉得很安心。他点了点头,吸了一下鼻子:“下次,下次来,给你看我短头发。”

    老太太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膝盖,闭了闭眼:“留下来吃晚饭,外婆做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陈可心抿着唇浅浅笑了一下:“好呀。”

    笃笃——

    陈可心吸了吸鼻子,耳朵动了一下,看向门口,又茫然地看向老太太:“外婆,好像有人敲门。”

    笃笃——

    还真是,老太太拍拍他膝盖,站起身来踱步去开门。

    门锁转动,打开的那个瞬间,陈可心便听见老太太说了一句。

    “啊呀,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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