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晚_择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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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择一 (第1/1页)

    摘星台虽只是哨塔,顶处却尤为开阔,石铸的墙垛仅及腰身,幽深的梯道自塔底蜿蜒盘虬而上,往下望去只剩弥弥雾霭。

    青石板路面却连绿苔也不长,大抵通天之阶无需人间峥嵘,黑云低沉,将凡人与那至高极乐阻绝开来。

    不过无妨,他与至高极乐不过一步之遥。长亭半倚在墙边,随心所欲地放眼望去,百尺高楼,眺久了不免觉得眩晕。

    铜钟早已循规蹈矩地敲过十二下,已然过了子时。他等得有些百无聊赖,眼风扫向身后。两个暗卫发现他的视线,立刻警觉地直起身子,面面相觑,调整成防范的姿势。

    并未见到焰火,阁主还未传递信号,因而他们只是戒备地握住剑柄。

    苏长亭察觉到紧绷的气氛,竟不合时宜地轻笑了声,淡淡道:“再不动手我就走了。”

    隐秘的动机突然被明晃晃地呈在台面,二人大惊失色,立刻拔剑威慑。

    长亭似乎是真的不耐烦,又似是想要去寻求和验证所想的真相,径直往外走去。

    暗卫横剑拦截,长亭双手空空,只得仰身避开,顺势抬脚踢松一人执剑之手,又从另一人的剑影间弯腰躲闪,直击他膝关要害。

    他手骨气力只恢复三成,不能周旋太久,趁这个空当巧妙脱身,便掠去梯道处——

    正巧碰上云绩孤身从楼梯上来。

    他气势未收,逼得云绩停了步子。云绩移目瞥向摘星台中央,两人从地上爬起匆匆赶来,俯身行礼,口称无能。

    云绩裹着鹤氅,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劲——苏长亭站在他面前,并未行礼。他穿得单薄,眼底冷得浸了雾气,显得涣散,又轻藏着不为人知的难过,整个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

    “他们是刑堂的人,”长亭或许是在向他解释,“关望津是否忠心无他,尚且有待明察,”

    他的目光落在云绩的腰际:“属下只就戮于主上的剑。”

    ——绚丽的烟火在这一瞬间绽开,留下一尾锐利的蜂鸣,也不知云绩是否听见他所诉衷肠。璀璨的百丝灯坠成纷繁星陨,余烬如金色的柳絮落在脚边。

    是烟花,长亭哑然,呆呆地看着光华明灭,银花千束,整个摘星台被照得通明。赤凤金蛇,流萤紫蝶,时兴的烟火,此时都用来缀点神女的新妆。他的确未见过这样的光景,眸光柔软地流转,捕捉每一片瑰丽幻影,表情带着新奇的欣喜。

    流淌的无言情愫便诚如这千变幻象,时而是浴火重生的凤,是人眼中萤星,也时而是内心焚城的火。

    云绩看见焰光辉映于长亭如松雪的肤色,连暖意也透进去,稍微抚慰这人素有的寒凉。

    他想,神不过也只偏悯苏长亭一人而已。

    “长亭,”他轻声唤他,“…并非孤想食言,他们缠着行酒令,不好推辞,才耽搁晚了。”

    长亭眨了眨眼,月影与灼光都落在他的眼睫宛转流连。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暗卫的事情,等烟花燃尽,一路走回寝殿。

    云绩不知原来的阁主如何盘算,但他已经没办法再对苏长亭动手。所有的犹疑不过是情动,正如他后悔之时,本只用下令不再点火,却在同关望津几人酒过三巡后,半醉间还惦记起答应长亭看烟花的承诺。

    云绩穿越过来以后,所有的情节源他而起,但大至生死,时局,并不会变化。他隐约记起原书中草草记载十四、阮逢之死,即使有不同的缘由,也不会因他改变历史的轨迹。

    所以阁主之死也一定是在半年后的盛夏。

    山林沉寂,夜生双月。

    他想到另外一条路——在被苏长亭杀掉之前,回到现实世界。

    ……

    ……

    寝殿已经灯歇,只余一盏小小烛火。云绩脱下外氅,摸索到桌上的统领玉牌,顺手递给人:“你的东西,收好罢。”

    长亭屈膝跪下:“属下屡屡犯上…”

    云绩以为他要请罚,抬手止住:“昨日鞭子还没挨够?衣服脱了给你上药。”

    长亭没动,也没如往常一样撩开衣服展露赤裸的胴体。手腕上的纱带被他解开,露出愈合的伤口,隐约可见底下有劲搏动的青色脉络。

    他微微抬头:“今晚的烟花,还有您这一个月的垂爱…主上也未曾废掉属下的双手,属下感念主上恩德。”

    “属下自知没有做好一个玩物,主上却还要将统领之位交予我……”

    他俯身,以额及地,行了大礼:“长亭身为娈宠未尽本分,心甘情愿接受主上任何处置。”

    他不知时空因果,将责任全数揽下,“只是…连累他人,并非属下本意。若非属下难通主上心意,多次令您不满和疑虑,也不会累及主上身陷山崖险境,不会使阮逢误入歧路……”

    他声色恳切,云绩听得怜惜,他想说不是,但长亭神色忧苦,满是自责,他一时难以插话。

    “如若主上宽赦,准长亭留在殿中,长亭必定潜心反省,温习侍奉……如果主上尚无统领人选,要暂且将玉牌交还,属下愿辅佐主上,不惜肝脑涂地,一心一意管辖影堂。”

    好罢,云绩听懂了。

    他自觉做不好两者权衡,才导致疏离,甚至将所有恶果归因于自己。除夕此夜,摘星台上——他知道云绩本不是带他来看什么烟花。

    东昭阁四堂制衡,以影堂为首,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过错,造成如今与阁主离心,一方架空的局面,致使更动荡的形势。

    男宠和统领,苏长亭要他择一。

    难怪方才一路回来,苏长亭总是若即若离,保持着比平常更远的距离,云绩递给他遮风的裘衣,他也拘束地推拒。

    云绩的手里还拿着两个药瓶——他们曾经肌肤相贴,rou欲交合,只是到了如今连要给他上药,借机调笑亲昵,也不再是理所当然的行径。

    “好,夜已深了,回去的路上当心,苏统领,”云绩侧身不再看他,“明日孤会差人将东西送回你的住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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