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欢迎光临寒舍 (第1/2页)

    潘颖秀拉着行李箱，肩上挂着背包，从捷运站的电扶梯口走了出来。那是当初他搬进张浩祥的公寓里时，用的同一只行李箱。此时里头装着的东西，几乎和他走进那间公寓时无异；在同居的时光里，他和张浩祥一起买的东西，他什麽也没带走。

    谁想得到呢？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离开了。

    「嗨。」

    戴君儒脚踩拖鞋，站在捷运站出口的阶梯旁。他的身影在路灯的灯光下，就像被一圈光环包覆。

    潘颖秀感到膝盖一软，一直支撑着他的紧绷情绪，终於放松对他的掌握。他一个踉跄，伸手抓住身边的栏杆，以免自己摔下楼梯。

    「欸，怎麽啦？」戴君儒一步踏上前，将手臂挡在他x口。「你不会又喝醉了吧？」

    「没钱要怎麽喝酒？」潘颖秀对他微笑。「没事，我只是有点头晕。」

    「你还是没睡好，对不对。」戴君儒的语调不是问句。他打量着潘颖秀的脸，对他的行李箱拉杆伸出手。「我帮你拿吧。」

    「不用啦，我还没有娇弱到这个地步好吗。」

    戴君儒「哈」地笑了一声，把手cHa回短K的口袋里。「走吧。我家在後面的巷子里。不好找。」两人沿人行道迈开脚步。「怕我抢你的东西吗？」戴君儒对他眨了眨眼。

    潘颖秀的嘴角不禁上扬。「如果你想要，我送给你都没关系。」他说。「应该是你要担心吧。让一个陌生人就这样住进你家。」

    「有什麽好怕的。」戴君儒回答。「反正你只要不qIaNbAo我、不偷我东西，其他都无所谓吧。」

    「原来是瞧不起我啊。」

    这两件事确实也是最需要担心的。事实上，直到现在，潘颖秀都还是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愿意冒着未知的风险，欢迎陌生人进入自己的家门。戴君儒的行为，简直就和从路边捡流浪汉回家差不多。他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人太没戒心了？

    闻言，戴君儒转过头来看他，耸起眉。「你会吗？」

    「不会。」他诚实地回答。

    「那就好了嘛。」

    潘颖秀让自己的脚步稍微落後戴君儒一点；除了在潘颖成面前之外——那是因为他别无选择——他都习惯走在其他人身後。这会让他觉得自在许多。

    人行道的红砖在马路边到达尽头，潘颖秀拉起行李箱走下高起的边缘，在戴君儒的带领下走进一条有小吃摊贩和商店的双向道。

    「想吃什麽吗？」戴君儒指向两旁的摊位。

    「还好。」潘颖秀撒谎。「我刚才吃过了。」

    这几天，除了张浩祥冰箱中所剩不多的食物外，潘颖秀只能JiNg打细算地在便利商店买东西吃，因为那里才能用他交通卡中的余额支付。他特别小心地让自己卡片里的余额保持在能搭最後几次捷运的金额，因此他只吃面包、茶叶蛋，然後喝很多、很多的水。

    闻到各种食物的香气，潘颖秀的肚子发出一阵令他脸颊发烫的声响，直接戳破了他的谎言。但就算戴君儒听到了，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一双眼睛瞪得圆滚。

    「但是我饿了耶。」戴君儒说。「我想买宵夜回去吃。你吃卤味吗？」

    最後，他们不只买了卤味。戴君儒还买了几包盐sUJ和炸蔬菜、地瓜球，在他们经过煎饺的摊位时，他回头看了潘颖秀一眼，又停下来买了一盒。

    鬼才会相信这是他想吃的宵夜。除非他是T质异於常人的大胃王，不然没有人能吃这麽多宵夜，还拥有像戴君儒这样的身材。

    潘颖秀的肠胃又是一阵翻搅，但不只是因为饥饿，也因为羞耻。

    最後，他们在距离热闹的街道稍微遥远一点的地方，右转进入了一条更小的巷子，然後在一间漆成红sE的公寓铁门前停了下来。

    「我家没有电梯。」戴君儒一边掏出钥匙，一边回头对潘颖秀说。「帮我拿这个。」

    潘颖秀以为他是要开门，便放开了行李箱，伸出手，让戴君儒把装有食物的沉重塑胶袋挂在他的掌心。戴君儒一手拎起他行李箱侧边的握把，将拉杆收了进去。

    「我真的怕你会从楼梯上滚下去。」戴君儒对他眨了眨眼。「这是出於安全考量。」

    潘颖秀只能无声地跟在他身後，爬上狭窄的磨石子阶梯，来到公寓的三楼。

    戴君儒将钥匙cHa进左边那扇门的锁孔里。

    「欢迎光临寒舍。」在门打开後，他对室内伸出一只手臂，夸张地对潘颖秀行礼。「鞋子直接踩进来就好。」

    「打扰了。」

    一GU凉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将洗衣JiNg的香气送进潘颖秀的鼻腔。他不由地握紧背包肩带，屏住呼x1。他随戴君儒的脚步，跨进了门槛。

    公寓的形状狭长，门口正对一间小小的客厅，左边的墙上有一扇门，右边则一间浴室，还有一小块厨房的区域。

    此时，客厅那张L型沙发的一角，放着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薄被，还有一颗枕头。

    「之前跟你说过，我家只有一个房间。」戴君儒带着歉意说道，一边将潘颖秀的行李箱放在靠近电视柜的地上。「就只能麻烦你先在沙发上将就一下了。」

    「我也跟你说过，我一点都不介意。」潘颖秀回答。「我已经很麻烦你了。」

    戴君儒像是没听到似地，伸手指向右边。「浴室在那里，你就当自己家。」他边说边把脚上的鞋踢掉，推到门框另一边的鞋柜下方。「我快饿Si了。」

    潘颖秀卸下背包，把食物放在小流理台上，顺从地钻进浴室里。小小的浴室做成乾Sh分离，淋浴间的门此刻是拉上的，洗手台的架子上放着牙刷和漱口杯，一条被挤得扭曲的牙膏，还有一罐没有盖上盖子的刮胡泡。

    潘颖秀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但凹陷的眼窝及下方深深的黑眼圈，使他撇开了视线。他看不出那个被人口口声声称为「X感」的男人在哪里。他从来就看不出来。

    他洗了手，用清水洗了脸，深x1一口气。

    有些念头在他的脑海深处蠢蠢yu动，就像即将发芽的种子，威胁要破土而出。但是潘颖秀告诉自己，他现在不会让它们有冒出头的机会。

    今天，他终於离开了那间令他窒息的屋子。他要容许自己，至少先度过这个晚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