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 (第1/1页)

    第一章：乐园

    我经常觉得我爸妈该死，因为别人看见我就说我死了mama死了爸爸的。他们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笑，伸出来的手指像一根尖一样的毒针，和我的眼球相差不过几厘米。我时常盯着针尖看，总觉得有一种冲动让我把眼球往上撞。

    最后我也没那么干，只是扑上去一口咬住了站的最近的一个人的手指，我狠狠的咬，咬的痛快极了，尖锐的牙齿刺入皮骨，我甚至能听见我咬到呼吸不顺时唇齿间嘎吱嘎吱的声响。一股腥味在我的嘴里漫延开来，我笑了，我这么一乐呵，才发现嘴里的一滩血直接像瀑布似的流出来了。

    人类是一个巨大的血包，只要戳一个小孔，就能流出源源不断的血。

    我爸妈原来没死。

    总之，等我见到他们的时候，我的脑袋和眼睛正被一片鲜红的血浆糊住了。耳朵嗡嗡发鸣，什么也没听见。只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下坠，摔在了粗糙的地面上，四脚朝天。然后铺天盖地的痛就跟雨点砸下来那样，密密麻麻。我的视线一片红幕，残缺模糊的一角能窥见一块蓝蓝的天。慢慢地，等眼球里堆积的那些血蠕动着爬离我的眼眶时，我看清了好多张脸。人脸。好多脸。里面还有我说没死的我爸我妈。

    表情很好笑，双眼突出，嘴巴大张，皱纹飞起来了。于是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

    脑袋一疼，谁好像把我当足球似的踹了一脚，我心里痛骂了一句瞎子，然后就真的跟瞎子一样双眼一黑，闭过去了。

    ......

    “...先生，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家吧！”

    “.......”

    “什么手段都可以，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啊！你带他走吧，把他关进去，让他死在里面吧！”

    “.........”

    “该死的人不是我家孩子啊，是这个怪物啊！”

    “........”

    吵什么吵！！！

    我忍无可忍，双眼一睁两腿一蹬就爬起来了，像起死回生的尸体那样坐起来了。我脑袋里装了一堆七嘴八舌的长舌妇，我在去见阎王的路上都在想找个钳子把他们的舌头揪出来拔了。吵什么啊，我都感觉我要死了，难道人死的路上还有人围观吗？！

    我诈尸般弹起来，然后就发现还真有人。不止一个，不止两个，是一群，是一堆。

    我躺在病床上，站在我病床四周的男男女女零零碎碎也有七八个，里面有学校里的傻逼班主任和秃头校长，两三个满脸皱纹的太婆...怎么还有两个格格不入穿的像卖保险的男的？

    我正思索着这是何等人物，就见傻逼班主任踩着恨天高抖着下垂的大胸颤着脸上松弛的脸向我扑了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丑陋的五官被挤在一起，恶狠狠地喊道：“你这个疯子！怪物！你爸妈生你这个畜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是掐死你！你害了整个学校，毁了所有人！”

    我心说这还用你跟我喊？你以为我就不是这么想得了吗。

    但我脸上没什么表情，氧气在鼻间减少，我愣是一点也不带喘的，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丑脸，眼神里的刻骨像要把人吞之入腹，我其实是在仔细观察她脸上皱纹里的污垢，思索她鼻尖的黑头坑里能不能长出虫子。

    呼吸一松，是这女人崩溃大叫着松开了掐着我的手，然后又是乱七八糟的人乱七八糟的喊，哭的哭叫的叫，刚刚死的时候不放我安静上路，现在活着也要嚎的像在办丧。

    奇怪的是，我余光瞥见刚才两个卖保险的男的好像打了个电话，然后就推开门走了。也不知道来干嘛的，难道其实这一屋子的人都在我身上压保险了？所以急着我出事瓜分赔偿金？

    那我还真不能就这么死了，钱烧给死人也比落到他们手里让我痛快。

    我正这么想天马行空的时候，门又被推开了。

    我的思绪还飘在脑补一整个保险柜的红钞票上，没注意到来人已经停在了我的窗前。等我回神的时候，一双黑色高档漆光皮鞋映入眼帘。西装革履但气质非凡，卖保险的和老板的区别一下子就有了。染了一头浅银色，微长卷发，鬓角的头发略浓密，

    鼻子高挺，眉宇气宇轩昂，整张脸就像按着标准的黄金比例刻画的，线条走向都是拉直的那种脸。

    我鲜少对人的容貌有印象，横竖不过两眼一鼻一嘴，但这人是我目前见到气势最强的人。于是我也就那么静静盯着他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气质确实吓人，这个病房从撕破天立马变成鸦雀无声。整个空气的流动都停在了这人的周遭，旁人都不得呼吸。

    他冲我微微一笑。

    我愣住了，为这突如其来的表情。

    他走了过来，拥挤的人群没有一个人拦住他，都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盯着他，而他盯着我，就那样带着捉摸不透的但绝对温柔是笑朝我走来。

    他扔给了我一张协议书。

    这天是一年里的某个不知名的日子，没有太阳没有雨，天空甚至没有一朵云。颜色是模糊的灰，让人没有回忆的欲望，也让人记不起来。

    但我却记了一辈子。

    被带着走出医院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好多个黑衣的男人在我的身后黑压压跟着，我走在最前面，一步也没停，没回头。

    我的视线还跳动着一片恶心的字符。

    他说，我可以叫他Z。他说，我爸妈把我一纸送去了精神病院，自愿承担一切生命安全负责，我的人生被彻底从正常社会抹去，我不能再混在正常人里当苟延残喘的怪物了。

    我跨上昂贵的车，车门被关上，车窗缓缓上升，侧脸被沿着车窗割裂出疯狂的神色。

    我的嗓音像自割声带自愈后的病人那样问道：“你要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坐在副驾驶的Z笑了，后视镜里我对上了他在昏暗里漫不经心盯着我的眼。我第一次发现人是可以在被凝视的情况下却又被完完全全无视的，明明是看着的，却无影无形。

    良久，他笑了，像是嘲弄，像是兴奋，像捕猎大胜的猎手。声音却缓慢柔和，不知是谁播了一曲古典的西方小调，车厢里悦动着轻盈的节奏。

    他在这其中说：“不，那里不是精神病院。”

    “是乐园啊！”

    一拍拍音符像一声声心跳，我的心脏在随着节奏鼓动着，却又在听到这句话时随节奏达到高潮那样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