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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潇〗《闺怨词》 (第1/1页)
他侧卧在软榻上,透过薄薄一层纱帐看远处的月。 被窗格框起来的黑夜流淌着粉红的雾,将银钩形状的月牙儿模糊成发亮的一片,令人感到梦幻般的宁静。 在平时,倘若见到如此景色,半花容会文绉绉地吟几句诗;可现在他不想——他闲了一整天,干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他分明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一堆坏事,一堆麻烦事。 在这数不清的坏事跟麻烦事里,他想到让自己极为头疼的一件:风云雨电四人疏远,潇潇与佾云正在闹矛盾呢。 按照半花容的作风,他现在该去劝和了,苦口婆心把四人再笼络到一起,做那个和事佬……可他们是为情所困,这种事如何劝得?到头来,是两面不讨好罢了。 想当初他半花容费尽心思将风云雨电四人弄到一块儿,说下那些义结金兰、同生共死的誓言,怎麽偏偏为了一个女人弄得分崩离析了呢? 爱情果真让人痛苦。这痛苦大家却都争先恐後去尝。 他伸手去够那被粉纱遮挡的月,指尖捏住柔软布料,银亮的月仍在那里。 想必潇潇正在雨风飘摇外想他恋慕的姑娘吧?他是个痴情的男人,这种人通常不会有好结局的。白如霜——白如霜究竟爱的是谁,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本不必去烦恼这乱麻似的情丝,可他又不得不去想去烦,他也缠在丝线里。 他爱上一个压根儿不爱他,早已心有所属的痴情男人。 孽缘呀。半花容看着指尖那轮月,忽的笑了,两瓣朱红的长甲含着弯月一角,让人想到些美艳柔情的词曲来。 什麽剪月,衔月,折月…… 他笑完,便起身,从木柜里取了两坛花雕,欲往雨风飘摇去。临走前,他瞟了眼镜中打扮艳丽的人,拨了拨额前卷发,才关上门。 云间弄风,风卷入松,松枝挽月,月满西楼,楼外微雨,雨还定风波。 脑海里闪过些没头没尾的字句,也未细细去看什麽云什麽风,他已来到雨风飘摇了。 他走前尚有几颗稀疏的星挂在上头,找到人时风里飘了更多雨丝,已是寒意侵骨,唇间溢出白雾。 “潇潇。” 他喊道。 背靠着石壁的男人知晓他来了,微微转过脸看他,那双眼睛比夜色更深,却又极亮。 “何事?” “无事,想看看你罢了。” 即便有事,也要居於白如霜之後吧?有了倾慕之人,兄弟情义怕是通通抛到脑後了。半花容如此想着,对那没见过几面的白姑娘又起了几分嫉妒,却是叹了口气,温言软语道: “近日因一个白如霜,我们兄弟间不似以往,竟是生了嫌隙;不聚在一处还好,聚了,说话就带了火气,实在不该。男女之情,真就比我们兄弟的情义重要麽?” 见男人没有回应的意思,他也不觉怎样,这种话本就是鲜有人能听入耳的。 “我知晓你不会听,也明白此情绝非三言两语可解决的。可我担心你,所以今日,我是来找你共饮的。” 他将那陶壶掷给潇潇,又走近些;见男人接了酒,撕下红色的封纸,直接饮了一大口,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便急忙劝他: “哎呀,我是来找你共饮,可不是让你拿这佳酿出气……囫囵喝了,脑袋空空,过後依旧烦恼;同兄弟月下共酌语话寻欢,不行麽?” 潇潇没回答,只是微微一点头,眼神里不说什麽烦恼懊糟,连不耐也瞧不出,就像是深色的潭水,平静无波。 半花容轻叹一声,也揭开封纸,对冰凉的壶口浅饮,并没觉着这上好的花雕同别的什麽酒相比有什麽大的好处——他其实不爱喝酒的,好酒坏酒在他嘴里都是辛辣苦涩,他才是浪费这佳酿的人。但他知道,潇潇尝出的味道定与自己不一样,潇潇不讨厌酒。 以往风云雨电在一起饮酒时,半花容常能从暴风君跟佾云嘴里听到些“甘美清冽”“绵密醇厚”都词,他再怎样品,也尝不出来,只觉嘴巴跟嗓子都难受。不过他很会演,谁也不知道他不喜欢这味道。潇潇呢,倒是不见他说什麽别的话,他通常就一句“好酒”,接着没多久酒杯便见了底,很是爽快。 那麽,所谓甘美清冽,所谓绵密醇厚,究竟该是什麽滋味呢? 半花容见潇潇又饮了一口酒,浅色的唇被酒液濡湿,多了血色,与他眉间红痣相应,不禁开始好奇。 细雨吹风风吹雨,席地而坐,月下共酌,比起独酌好了太多。他们二人言语寥寥,大部分话是从半花容嘴里冒出来的,潇潇则要麽“嗯”,要麽乾脆不回答,让人从他眼睛里瞧出话。起初二人聊的,是再常见不过的,一想便猜出的话,无非旧事与异闻;时间一长,人终於被酒气熏晕了,口中难受的感觉变得模糊起来,脑子也不清醒,除了困意涌上,便是心直口快了。 半花容放下陶壶,不再喝那苦辣的酒液,鼻腔里仍充满浓郁酒香,和它尝起来是截然不同;精心涂抹在唇上的胭脂早被雨跟酒溶了个一乾二净,露出原本的粉色,双唇开合: “这酒,如何呢?” 他原以为会得到一句“好酒”,就像从前那样;但入了耳的那句话他却是怎麽也没想到: “辛辣,苦涩。” “嗯……?” 潇潇也醉了,苍白双颊泛上红晕,尽管没有东倒西歪,摇头晃脑,也已是半眯着湿漉漉的眼,神色恹恹: “难喝。” 他说完是自在了,继续往嘴里灌酒,几口下去,一壶酒已是空空,他自家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把酒壶往地上一扔,向後一仰,便靠在石壁上,合了眼,不管雨还在下。 半花容听了这话,楞楞的,忽然开始大笑,几乎要把眼泪都笑出来,嗓音沙哑;直到喉咙里那股刺痛又来了,状似发疯的笑声才停下。 “难喝,便不要再喝了。” 可他轻轻说完,自己却举起酒壶,饮了一大口,直从那辛辣难喝里尝出些不同,尝出些从未尝得的味道。 雨渐渐小了,弯月愈发清明,要把人的魂儿勾了去。 半花容歪头看靠在壁上睡着的人,那副模样是他肖想许久却难见得的;无论是湿润泛红的面庞,还是舒展开来的剑眉,沾了雨滴的长睫,顺挺直鼻梁划落唇缝的水珠——他欲触碰,欲亲抚,欲占有。 回过神来,二人距离不过一寸,吐息相缠,发丝凌乱。 再近些,便要铸下大错。 熟睡的男人觉察不出,只觉鼻唇间有别人的气息很是讨厌,不满地发出几句呻吟,脸朝旁边侧过去,进了唇缝的雨珠从嘴角流出来,没入衣襟,徒留冷意。 半花容终是直起身,对着晃悠悠的月亮饮尽那壶酒;末了,他吐出一句:“好酒”,便再也无话。 他纵有千言万语诉说,也由不得他:因雨停得太快,因今晚月太缺,因酒苦涩难饮,因…… 因风凉雨慢云不动,凄月醉人好酒,消不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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