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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咽不下这口气 (第1/1页)
其实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贺星池也早有所料。但在听到确切的消息之前,总还存在同事生还的一线希望,现在却是真正确定了,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其实贺星池与他们并不很熟悉,设计院里几百号人,大多都是点头之交。但在听到身边同事的死讯时,没有谁能无动于衷,尤其贺星池与他们经历了同一场灾难,若不是运气稍好些,他也会是他们的其中之一。 直属领导黎漫看他表情黯然,安慰道:“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还好你和小赵都平安回来了。你现在先别想太多,安心好好养伤,我们还等你回来呢。” 贺星池点点头:“谢谢漫姐。” 又闲扯了几句,眼看就快到饭点,同事们再不走贺星池就该招呼午饭了。两方都不想麻烦,反正心意已经送到,几位便打算告辞了。贺星池起身送客,赵传歌却没跟其他人一起走,而是跟他们告别道:“你们先回吧,我再跟他聊聊。” 大家都知道两人平时关系不错,也没少把他们俩凑对开玩笑。黎漫笑说:“行,人家小年轻还有悄悄话要说呢,我们就不做那个讨嫌的电灯泡了。” 送走同事们,贺星池回头看见赵传歌敛去笑容,换了副严肃的神色说道:“我打听清楚了,是财务部主任搞的猫腻。” “什么?”贺星池一时没有听懂。 “他老婆是谷河人,有个不成器的弟弟还留在那边,整天游手好闲不干事,就拿家里的祖产楼房开了那个旅馆。”赵传歌说,“他为了给小舅子拉生意,院里凡是去谷河出差的,如果不住他小舅子的那家破店,回去报账时他就给人使绊子。” 贺星池这才明白过来,当初他住进那个寒酸得离奇的旅馆时,就猜到老板肯定跟院里某位领导有什么关系,果然如此。 “以前就有人提过意见,但顾忌着他跟总工的那层关系,去谷河出差的机会又比较少,就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想到这回刚好遇上了地震。”赵传歌气不过道,“如果不是住在那种破楼里,杜哥他们哪至于会……” 是的,如果当时他们是住在正规酒店里,楼房有相对可靠的抗震等级,还会像那栋老旧的私人自建房一样,在地震刚开始时就轰然倒塌吗? 那三位同事的遇难,还有自己和谭麦那煎熬的三十个小时,本该是可以避免的吧? “cao他爹的。”贺星池咒骂了一句,又问,“这事传开了么?大家都知道么?” “私底下在传,知道的人还不多。”赵传歌说道,“漫姐的意思是,既然这回咱们电气室的人都平安回来了,就没必要蹚这滩浑水。那些死了人的部门,自己会去讨说法的。” 在风波里明哲保身,黎漫是聪明人。他听见赵传歌又说:“漫姐也是让我提醒你,别一时冲动去当出头鸟。这段时间你就放心待在家,等养好伤回去工作的时候,没准这事已经有结果了。” 贺星池明白领导的用心,虽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但也答应道:“知道了。” 赵传歌起身:“行了,那我也回去了,下午还得继续上班呢。” “顺便带点水果回去吧。”贺星池徒手拆起了茶几上的果篮,“拿了那么多过来,我一个人还没吃完就放坏了。” 赵传歌也没客气,拿了两个橙子和一串葡萄:“笑纳了。” 送走了赵传歌,贺星池回身坐到沙发上,还在消化那几位同事的死讯。地震是个意外,老旧的旅馆倒塌也是必然,但他们仍然死得很冤。如果当初不是必须住在那里,他不觉得这场惨剧还会发生——就算发生,也不至于会惨烈到这个程度。 贺星池瘫在沙发上,有一种物伤其类的伤感。自己只不过是走运才捡回了条命,如果当时坠落的墙体再偏移一点,那么遇难者名单上也会有他,以及谭麦。 谭麦现在一定还什么都不知道吧。贺星池想起之前杜成钧一直挺关照他,他也表达过对杜哥的关心。既然今天得到了确定的消息,还是应该告知他一声。 他拿过手机,给谭麦发了条消息:今天听同事说,杜哥和另外两个留在楼里的同事,确定已经都没了。 过了一会儿,谭麦回复道:知道了。 贺星池等了半天,那边仅发来了这三个字,再无更多的询问或感慨,冷漠得令他感到惊讶。那小子竟是这样无情的人么?虽然认识的时间短暂,但杜成钧毕竟也是关照过他的前辈,现在他听到对方的死讯,竟也没有多一句话。 那么他在回家之后就跟自己再无联系,或许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贺星池心下黯然,一鼓作气起身给自己弄了午饭,吃完东西又打了会儿游戏,也有点犯困了,便打算回卧室睡个午觉。 正拄着拐杖慢慢往卧室里挪时,他听见门被叩了几下,又有人造访了。 这回又会是谁?贺星池在心里把这个扰人午休的不速之客骂了几句,正要去开门,却见那人已经输入密码把门打开了,来者正是谭麦。 贺星池惊讶道:“是你小子?怎么突然过来了?” 谭麦没有答话,进门后一声不吭地走过来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两只手臂收得极紧。 贺星池愣了一瞬,一颗心很快变得酸软,他从这无声的拥抱中感知到了谭麦的脆弱与伤感。他是因为听到杜成钧与另外两位同事的死讯才来的。这小子一点也不冷漠,甚至远比他所以为的要感性很多。 贺星池轻轻拍他的背心,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杜哥对我很好。”谭麦沉默半晌,终于轻声开了口。 “我知道。”贺星池温声说,“那天踏勘时我看到他一直在教你,他是个热心负责的好前辈。” “我害怕这样,身边的人又走了。”谭麦的声音甚至带着轻微的颤抖,“身边的,对我好的人。” 贺星池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仅仅认识了几天的同事遇难,其实尚不至于让谭麦如此难过。一定是有别的原因,比如这件事让他想起了父母的离世。 他记得周六晚上吃饭时谭谷曾告诉他,谭麦小时候也是个活泼淘气的孩子,正是在经历了父母离世的打击后才性情大变,成为了如今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是因为杜成钧遇难的消息唤起了他心中的旧伤。 贺星池扶起谭麦的脸,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又一次主动亲吻了他。从额头,到鼻梁,再缓缓下滑到嘴唇,轻柔而缓慢地,像当初在黑暗中的废墟里那样。他忍不住想要在他每一次经历沮丧的时候,给予他充满温度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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