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阵风-沈淮序 (第1/1页)

    又来了。

    从身后刮过来，只是很短暂的一下，先是觉得微凉而后便直浸入心。

    沈淮序停下脚步，转身向后望去。

    还是没有。

    那股气息太快，开始出现时便悄无声息，等他无数次做好准备渴望捕捉到主人，总是失败。

    沈淮序在国外留学时十八岁。

    永远一个人拿着书走在路上，绝不分出半点心神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之外。

    但等待一阵风，是他无人知晓的习惯。

    是的，风，一阵不一样的风。

    雨后草地般清爽，像一处长林丰草的幽地环绕住周身，又好似带着主人的温度，独特而绝妙。

    本来应该警惕，陌生的气息出现。

    作为沈家未来的继承人，未知的危险总是存在。

    可是——

    敏锐的洞察力让沈淮序能感觉到“它”在身边，安静的、沉默的守护。

    为什么是他？

    沈淮序不认为自己是需要被保护的。

    偶尔一些麻烦的家伙，都会在他的示意下无声无息地消失。

    从开始的漠视，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到后来，习惯了“它”的存在，在图书馆，走向实验室的绿荫路，回家的小道，幽静无人的时刻。

    他向前走，风刮过来，熟悉的气息，每到这时，沈淮序肩膀才一松，然后像是无言的约定，等他到达，“它”才会离开。

    人总是不满足的，沈淮序站在门口，望着身后空荡荡的一片，漆黑死寂，没有任何“它”存在过的痕迹。

    想要见到“它”，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他眼前，而不只是一阵风。

    这一念头升起便愈演愈烈，不论是男是女，天上的神明还是地下的鬼魂。

    所以锋厉的刀尖狠狠刺下，原本下意识的侧身硬生生止住，血花四溅。

    “该死。”

    沈淮序听见一声低骂，接着便落入一个怀抱，是“它”。

    被刺中的是腰腹，他意料之中，只是低估了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

    他被轻带着靠在一侧，伤口的疼迅速蔓延，冷汗渗出，模糊了视线和意志。

    恍惚间，他强撑着睁开眼，终于第一次看见了那“风”。

    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转身很快，他伸手想要抓住，只来得及划过男人的衣角。

    很快一大群人簇拥上来，在急促的警鸣下，他被抬上担架。

    男人没有跟上来，沉默的背影越来越小。

    “不…”不要走。

    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

    沈淮序彻底晕过去。

    ……

    他到底还是没有找到他，沈淮序醒来后动用了几乎一切手段。

    像是永远的消失，连风也不在。

    是太急切了，被惊动所以不愿意再出来吗，沈淮序头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懊恼。

    一年又一年，他25岁，回国了。

    生活还是无趣，只有偶尔做出来实验的浅淡的“成就感”能让他感到一丝兴味。

    应该还是习惯在等待，一个人的时候，风从远处来，他会停下脚步，带着隐隐的期待。

    然而再没有出现。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不甘，只不过是生命里短暂出现过的一个面目不清的人，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却让他一直记到现在。

    只是还没有感觉而已，又一次拒绝完上前示好的人，至少应该有像那样让人沉心的气息，他下意识地想。

    当那个青年人站到他面前。

    一双眼睛澄澈清明，含着天然的笑意“教授您好，我叫俞星远。”

    窗帘微动，仿佛尘埃落定，沈淮序闻到阔别已久的风。

    终于还是被他等到了。

    俞星远。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成执念。

    ……

    错误只能犯一次，上次的教训让沈淮序不再敢轻举妄动。

    他不会向俞星远求证多年前的那场相遇，就像他知道按对方的年龄算一切都不合理。

    但是没关系，现在他有时间慢慢来。

    ……

    从来不知道原来暗恋是这种滋味。

    所有的神经都牵制在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酸与甜由心底滋发，时而苦涩时而甜蜜。

    看他与旁人玩笑，手臂自然地搭在对方肩膀，亲昵又快乐，涩意便止不住地拉扯心脏，有那么一瞬间，沈淮序厌恶起自己“教授”的头衔。

    如果，如果是我就好了，沈淮序不止一次地想过。

    太过珍重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暗地里潜藏太久太久，偶尔他也会忍不住借这个头衔窃得少许甜意。

    出去考察时相邻的座位，多次分配到做自己助手的实验，汇报时办公室里一字一句的审查，都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相处。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沈淮序知道，这是绝妙的机会。

    放纵他在身体上尽情肆虐，落下一个又一个烙印，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他都会带着俞星远的标记死去。

    拖着疲惫的身体，衣领遮蔽下的躯体被玩弄的一塌糊涂，沈淮序将资料上交，看着他眼尾的红痕，对方关心的询问，他只是笑笑，说工作太晚。

    一个上午的等待，终于在外面听到了他的声响，几乎称得上急切的往外走，怀着紧张忐忑和期待。

    却看见他前一秒和人勾肩搭背，在看见自己时又是那副谨慎模样。

    宛如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一瞬间委屈又气闷。

    再也按捺不住，他故作冷漠地将人叫进办公室，寻了一个最适合的角度，他突然明白循规蹈矩只会原地踏步。

    必须抢占先机，借着俞星远的愧疚。

    比梦还美好，很顺利的，他抓住了风。

    靠近恋人温热的身体，感受到被用力地抱着，沈淮序从未感到如此安宁。

    他诚惶诚恐地献出全部，只愿这一刻保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

    但是，似乎老天不想让他这样轻易得到幸福。

    沈淮序抓着病床上虚弱的男人的手，呼吸带着胸膛浅薄地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去。

    不…不要走。

    唇瓣落在冰冷的手掌，他虔诚的祈祷，带着濒临破碎声音，一切都是他强求而来，不应该将惩罚降临到俞星远。

    漆黑的夜里，他抛弃科学的信仰，乞求上天的眷顾。

    “快醒来吧…就当…最后为我…”

    无数次得不到回应的低喃，在恋人耳边，成了他每天的习惯。

    终于——“好。”

    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对上那双温润的眼，囊括进宇宙万物的眼眸此刻只倒映出他的身影。窗外树叶沙沙作响，雨后初霁，世界明亮起来。

    手被反握，轻轻一拉，再次嵌入熟悉的怀抱。

    沈淮序听见恋人的声音，郑重又坚定。

    “我永远会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