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 (第2/2页)

减肥成功，人们却揣度他是不是真的吸了毒。

    那时他状态已经很差了。因为记忆力减退，他记台词要比往常慢上好久，常常是背着背着便开始不自觉地发呆，而后泪水不受控的流，表情却仍是呆滞的。直到哭累了、眼睛肿到快要睁不开，才会一点一点垂下头去，沉沉睡着。

    李诚眼见这他一点一点消沉下去，却毫无办法。见医生的时候，沈尚几乎不会给出任何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医生看。从氟西汀吃到度洛西汀，再到后期的改良电休克治疗，李诚尽了最大努力，却仍是没能得到什么回报。

    沈尚就是不想活了。他悲哀地意识到。

    他总是温润的。沈尚见惯了太多，却仍无法视若无睹。所以他会在空难时说希望所有人幸福，哪怕评论区满是些死的怎么不是你之类最恶毒的怨咒。这种时候，李诚往往在他身边，紧紧抱着他，等他慢慢反应过来，回抱住自己。然后衣服便会被洇湿。

    最后那一个月，沈尚的经纪人找到李诚，建议说让沈尚休息一段时间。李诚明白他的好意，可仍是直接拒绝了对方。他说，那是沈尚自己的选择，他愿意支持。他永远站在沈尚的背后。

    等经纪人走后，李诚的眼圈却红了。他又何尝不想让沈尚休息，等他状态稍好再复出。只要有任何转机，他都不会放弃。可李诚明白，演戏是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理由。那是沈尚坚持追寻的梦，是他无边黑夜里的唯一光亮。

    他只能放他去。

    临走的前一天，他们度过了最后一个美好的夜晚。

    爱是一场漫长的探险。山势平缓，峡谷处的植被却意外旺盛。向上攀爬去，埋下一颗红豆种子，只需一场温柔的落雨，便会生成一颗参天的树。树底好像埋着什么东西，碰上一下，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继续向下探去，是一片茂密的丛林。那里着实危险，有着一块坚挺出的悬崖高高挂着，还隐秘地藏着个深窟。在悬崖处摸索许久，直到它近乎对半折了去，从最尖处涌出点清泉来。因为口渴，沈尚忍不住喝了几口，味道并不算美妙。

    传说，宝藏就藏在那深窟中。沈尚小心翼翼地朝那处摸索，一点一点拓宽洞口，直到能容下他一人深入。岩壁湿漉漉的，有些滑，让他不得不更小心些。

    终于探到了。那是有些突出的一块，撞上去时还会传来低吟，像是警告，又像是催促。沈尚更用力些去撞，试图带出宝藏。撞得狠了，整个世界都在震颤，那悬崖尖又吐成些水来，白花花的，较刚刚浑浊了些。

    直到洞窟里填满了水，沈尚才终于带着宝藏离去。

    这场探险，并未在李诚的设想内。只是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没有拒绝沈尚的邀请，任由自己沉沦在这种美妙之中。

    直到快结束那会儿，朦胧中李诚抬头看向沈尚，那张熟悉的面孔毫无表情，才后知后觉——

    这种事情，对沈尚来说，再不是享受了。

    也许就这几天了吧，李诚突然意识到。他忍不住哭了出来，落泪无声，佯装成往常欢愉尽兴时的泪水。

    舍不得。

    但要放下了。

    于是李诚做好了心理建设，在隔天清早吻了还未清醒的爱人，在任何可能会被沈尚看见的地方贴上了纸条，上面写着，

    ‘我爱你，宝贝。

    我去出门办点事情，等我回来。’

    字迹一张比一张潦草，笔触颤抖，靠近门口的那张上，泪水晕开的痕迹清晰可见。

    李诚一走便是一整天。

    他在楼下的咖啡厅占了一个刚好能看见家里窗户的角落，只点一杯咖啡，一滴未进。

    接下来，便是一个人了。

    死得尽量体面，这是沈尚留给他最后的温柔。

    直到另一种声音出现，那是人们开始抨击李诚的没担当和不怀好意。说他任沈尚一人承担骂名却未曾澄清，说他此时迟来的情深义重只图利益。

    呵。

    那些曾为他落泪的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