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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突厥奴隶 (第2/2页)
地凝成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给我说说,你怎么让克鲁灭了你族的?” 突厥人一打摆,慌张抬头,流苏尾梢上水珠四溅,甩到他上臂上,冰渣一样顷刻化去,后背猛然撞上浴桶。桶往后倾,水往外泼,差点翻倒,他双手匆忙攥住桶缘,往前扑,桶底闷雷一样盖在地上,水波冲上后背,越过肩颈,砸向身前。 霍临定住脚,注视他的脸:双眼惊魂未定地盯着桶缘,流苏面罩在他厚实的嘴唇上,被他呼出的气流吹起、分离、落下,闪闪烁烁地打着下巴,粘在面颊。稍许片刻,他看他幡然惊醒,后背抵上桶壁,双脚咚地一声直蹬到顶,手掌掠食的海鸥一般沉进水里,粗黑的眉毛克制地皱起、弯折,睫毛遮住眼,厌恶地看来,思忖,张口,没说一个字,又闭上了。 霍临没出声。 他直视他厌恶的表情,知道自己戳中他伤心处,却无名火起,愈发明知故犯。他转头看了眼门帘,想把赵从抓来,逼这突厥人用母语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好解他心头旧恨,听见帘外熙熙攘攘的歌声、鼓声、毕剥的篝火声,只得作罢。 ——赵从八成在哪儿喝成了一滩烂泥,话都说不利索,还能给他怎么译。 “沃,妻子……” 他一愣,转回脸,看突厥人嘴唇嗫嚅: “克鲁……少孩……弯,上……沃,妻子……” “行了别说了。” 他又不是朝里那群天天坐太师椅里喝茶的老胡子,要他猜他究竟想说什么,还不如现在就削了他脑袋更让人快活。 “洗好了没?洗好了就出来。” 突厥奴隶将手抬出水面,搭上桶沿,捏紧,身体僵持不动,眼珠又凝成了那石块一样的质地,黑沉沉的无光,盯着他的鞋尖。 汉人心思粗得比漏斗眼还大,以为他没听懂,手指一指旁边的地面,重复: “出来。” 突厥人咬紧腮帮子,站起,赤铜一般的身躯被水流刷过,双脚一前一后跨出浴桶,站到他指的地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攥成拳。 1 他出来,那身几乎就没遮挡的腱子rou就现在眼前,堆叠成山。霍临顿觉不妥,转眼在帐里搜寻能蔽身的东西,眼尾一糊,右手旁的兵器架铿锵倒地,一阵寒意直逼脖颈。他顷刻撤身旁退,眼睛捉到那拿着长戟对着他的突厥人。 突厥人双目瞪大,脸颊涨红,激动地吐露突厥语。 霍临火气暴起,一个字都没听懂,反手抽出身后剑架上的剑就突将过去,剑刃砍上戟身,滑开,撞上桶沿,木屑飞散。脚踹倒衣架,斗柜被人的身躯撞翻,银戟头映着不远处的烛光,立劈而下,卡进桶板,抽出,木板破碎,浴水仿佛石间迸出的瀑布。 哗! 裸身的突厥人被推进半碎的浴桶里,湿了半身,胸前迎来高举的利剑的阴影。他立时横过戟杆,挡开劈来的剑刃,挥开,侧翻卷身,压倒一整个桶,水泼了个干净。 篷内杂乱,无处下脚。霍临不惯用剑,突厥人却比他更不惯用戟,脚下愈见沉重,肌rou疲软,牙关战战,与他在帐内周旋三圈就往门口退,欲夺路而出,却在瞥了眼一臂之外仅有一层毡毛帘挡着的出入口后,寒毛立起、脚下折步,戟杆接下劈砍来的剑锋,虎口被震得生麻,躲往里处了。 霍临紧盯他身形,想这身份特殊的俘虏得活捉,边塞又医药吃紧,不能干脆往他身上戳个窟窿,更别提打断骨头,那戟他还喜欢,不舍得再下些重手毁了。横竖不通,他压着心气,提剑逼进,伺机寻到突破口就将他一击制服,门帘外却传来个声音: “霍将军?霍将军,里面怎么了?” 里面两个人骤然停下,只剩呼吸起伏。 外面的人竖起一只手分开帘子,要张望里面情况。图瓦什动如脱兔,撞开霍临的身体,直冲门帘,戟头寒芒直指那人只有一层皮甲护身的肚子。 1 “滚开!” 将军暴喝,箭步追上,脚跟踩向攻击者的膝窝,手掌狠狠按下他侧脑,令他跪地趴伏,而小臂横出,撞开卫兵,脚背踢上突厥奴隶的肋下,命他翻身。图瓦什挺身反抗,被他一脚踩平,鞋底压上胸骨。霍临弯腰夺去他手里还握着的长戟,甩进帐内,看也不看那摔得四脚朝天的卫兵。 两片门帘在他的肩膀上分得半开,一片搭在一边肩头,正当在门口。霍临嫌烦,全扫到背后去,低头,看见图瓦什黑沉沉的目光望向自己,一个眨眼就移向天空,气喘如牛,没挣扎。 他们动静太大,沙石地湿了一片,那卫兵还在哀叫连天,不多时就围来一圈人。外面宴饮开场正酣,士兵们没有不喝酒的,眼见这场景,呜哇哇喊着、笑着,指着那裸身的突厥性奴大呼小叫、吹口哨,连平素对霍大将军的畏惧都被醉意麻痹没了,醉得狠的当场就脱了裤子晃着鸟,浑话一句接一句往外蹦。 “够了!都给我散开!” 霍临骂声如雷,音未落完、脚下的身体就先动起来,抓住他垂落的剑刃往自己脖颈刺。霍临眼疾手快,手腕一抽,割了奴隶一手血,不管,把剑摔回帐里。 “让我死——” 他垂腰就扇他两个耳光,扇得方才余烬未熄的嬉闹彻底没了,直起腰,大吼: “还不滚!是不是都想吃军棍!” 人群立马连滚带爬地散没了。 1 霍临把这突厥奴隶铐在了自己帐篷里,跟忘了自己说过他想杀他时、他就杀了他的话一样,也忘了被袭击之前想给他找块布遮羞的善心,命令他跪在烛台旁边,仿佛他就是个物件。 他喊了两个小兵进来给自己卸甲,注意到那两人时不时游移的视线,训道: “往哪儿看呢!手脚利索点!干完活就出去!” 小兵立声应下,放好盔甲就一溜烟退了出去。 他盔甲下穿的绛色的中衣,卸了甲才显出他身形板瘦,与披甲时的魁梧判若两人。背后有盯着他的视线,他知道是那突厥人在打量他,不理会,抽出发髻间的簪,放下发冠,回身见突厥人眼皮下垂,双膝分开跪立,哪有在看他的样子。 “怎么?突厥人都没学过礼仪?跪都不会跪?” 他走近他,拿起烛台上燃着的蜡烛,转着手腕往一旁的地毯上滴着蜡油。 “是不是得我教你?” 图瓦什转动眼珠,盯着那地毯上先深后浅的几个圆点,抬眼狠狠瞪向他。 “呵。” 1 霍临笑了声,在他左肩上方倾斜蜡烛。 “看来我是没克鲁会折磨人。” 蜡油落下,图瓦什颤了一下,几不可察,随后便如磐石一般岿然不动,任由蜡油从他左肩越过头顶滴到右肩,还是一动不动。 霍临收回手,望他片刻,敛下眼皮,夹着蜡烛左右摇晃,思忖。火苗的青烟烧出一个波形,往上窜没了。他把蜡烛放回烛台,说: “我喜欢杀人,不喜欢折磨人,也没什么好法子。你要是想死,再努力些。” 他话音落地,突厥人振起被铐起来的双手,锁链铮铮作响,恶狠狠地瞪他。 霍临看不到那其中的恨意一样,掐熄烛火。 “我要睡了。你最好别把我吵醒。你把我吵醒,不会让我杀了你,只会让我找人来折磨你。” 突厥奴隶把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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