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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枫迎着那道不冷不热的视线，不知如何回应，想咽咽口水时才发现自己连闭合嘴都做不到，口津和心底里难言喻的感情好似都要溢出来了，他惶惶别开眼，弓起身子蜷缩到门边，去盯地上的箭筒。

    叶初又把面具戴上了，只露出了他那张能口吐莲花的嘴，转身坐回了窗边背朝着天策的椅子上，显然不打算再多言语。他抬起手招呼了声，便有个颔首低眉的人从阴影处走了过来，看着是仆人打扮，李承枫这才发现屋头另角原来一直有个人。这仆人受了指示，低头走了过来，天策有些慌张，下意识就去看叶初，而他被带出屋时，对方仍旧是那幅手撑着脸，望着散场的拍卖台发呆的样子。

    李承枫手脚上的锁链虽卸掉了，但他却被送回了那处大宅子中，只是叶初没有一同跟来。

    时隔半年再一次踏进藏剑的家里，只有天策和那个人最清楚，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于以往，可以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落魄的丧家犬，或是个物品，但唯独不会是旧友。

    叶初府上的下人不知情，仍旧把他当做少爷的挚友一样恭敬，给他安排最好的客房，最精致的菜肴。日升日落，一天天过去，李承枫时常坐在院里的大树下，出神地望着那大开的门，数次熄灭了想要离去的想法。

    他在等人回来。

    即使他还是很怕面对。

    叶初终于回家了，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停在了大门外，一双包在丝织手套下的手掀开了帘子，随后有只蜀锦墨缎鞋稳稳踏在了地上。

    李承枫趴在窗户边，探出半个头看着藏剑进门，洗手又饮茶，一直看到对方的身形消失在了书房，他才把身体移开，傻傻坐在床边。

    半刻钟的思索考虑后，天策慢慢开了门，眉头仍是蹙着，满面难堪，但在看见有婢女刚巧端着盘鲜果要往书房去时，他还是及时制止住了迟疑，立刻跨过门槛，快步走了过去。

    “我来吧。”

    他停到丫鬟身侧，伸手示意，这姑娘有些惶恐，一开始说什么也不愿让客人替她干了这活，李承枫又磨了会，说自己有事恰好要与你家主人讲，便把果子一并送了。

    端着那盘，天策一声叹息，如今自己只是想说一两句话，也需借个理由才能坦然见叶初了。

    站在书房门前，脚下仿佛被犹豫和顾虑绊着，李承枫缓了几个鼻息后，才抬手敲了敲。

    “进。”

    他缓缓推开门，进来之后低垂着头，只用余光打量里面的人。

    叶初笔直坐在几案边，连来人看都没看，仍旧提笔写着什么，神色颇为认真。

    李承枫心里面躁动了一下，但见此也不好开口，便生了退缩的念头，动作也不禁轻慢了些，把手里的果盘放下后就想赶紧闪人。

    盘底落在桌上发出的一声，让藏剑抬了头，他的眼珠随即移上来，提笔的手也不动了，目光顺着那只撤开的手往上攀，就这么望着桌那边的人。

    被那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瞅，李承枫僵了僵，顿住了脚步，但想起此番来的意图，只好稳稳心神，开口道：

    “…谢谢你救了我。”

    “我…我欠你个人情…此生不忘，往后定舍命相还。”

    天策说着，边站直了腿，上身微俯，右手大拇指伸出左手包住，缓慢庄重的行了礼。而后他想着自己的武器和随身物可能也在藏剑那里，便又张了唇，打算试着讨讨。

    “我的…”

    “谁给你衣服穿的？”

    李承枫愣了，前倾而垂下的头也猛得抬了起来，他还保持着张嘴的样子，神色却变了，混杂着一言难尽的震惊和局促。

    “脱了。”

    叶初手里的笔在停顿后又很快动了起来，垂下眸子再不向来人投去一丝目光，而是盯着册本继续书写，慢慢启唇而出的淡漠语气甚至透着沉重，让人莫名压迫。

    天策脸上的表情一瞬复杂多彩，羞恼，惊疑，无措，他好似消化了很久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嘴一闭一开间，还是选择了无视，却连藏剑的发顶都不敢去看，眼珠来回晃来晃去。

    “…我一会就走…那些钱我会慢慢还你。”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有在做善事。”

    叶初的语气中透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和疏离感，此刻他的面容完全被冷漠所笼罩，再也没有任何波动，不急不躁，不喜不怒，不再因天策而触动。

    “你心里面清楚，我有多坏。”

    一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天策不知道是离得太远所以看不清那上面的字，还是自己模糊了眼眶，而叶初翻过新的一面后，短暂地停了动作，抬头与他平视。

    窗棂条条格格的黑影映在他脸上，状若网，李承枫感觉自己好像在仰头，仰头看着树下被网兜住的那个少年。

    “是我给你赎的身，不然你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被男人轮番着干。”

    桌边的人在与他交流，可他看到那双眼里并未投射出真正的关注，似乎只是在敷衍着对话而已，还带着想要解气的报复意味。如此直截了当，刺耳的话却就这么直直从他口里说了出来，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若你不愿，再把你送回去也无妨。”

    “或者像你说的那样，自行离开，只要把那一千四百两黄金都还我就好。

    “…可是你没有。”

    叶初蓦然笑了，阴森森的，犹如收网后满载而归的猎人，扬起的嘴角似在嘲讽天策明明连自己都救不了。

    从前习惯了这张脸上唇边温情柔和的弧度，而再一次看到阔别已久的人时，那笑是盛放过的花儿，已然枯萎残败了。

    叶初待生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原来他根本没忘掉叶初，他把对方笑起来的模样记得太清楚，他也忘不掉叶初的一举一动，所以才总会悲悲怒怒。

    “脱了。”

    叶初收了神色，又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了，李承枫的唇同心一起颤了颤，舌头迟钝到让随后出口的话语听起来是极度的生硬，

    “…叶初，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天策想从藏剑的眼里找到一丝波澜起伏，但是他左探右寻，还是输了，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像是独身事外，他的面容呈现出的那种漠然像层防御，让人无法窥探。

    “怎会不知？我对我做过的一切，都一清二楚。”

    “我以为你也是个聪明人，至少能掂量得清利害。”

    李承枫久久不曾回应，他垂着头把那些所有发生过的，未发生的，以及还未了结的事都挨个想了一遍。

    ——他交不出那么多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