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热爱歌特金属的青年 (第1/2页)

    不知为什麽，我爸对於让我出国留学有一种执念。我想，大概是他和我妈这辈子也没办法离开这一亩三分地的缘故。高考成绩出来的三天之後他就给我报名了托福考试的补习班，以至於我的同学们都在享受中学毕业後那段无与lb的时光，而我在一间容纳了二百人的破旧阶梯教室里感受七月深圳的美好气温。

    令我惊讶的是，这二百人里面竟然也不乏像我一样高考失利的倒霉蛋，被望子成龙、望nV成凤的父母压迫着绞尽脑汁把托福勉强考到八十多分，紧张兮兮地掏出几万块钱委托留学中介申请转学，梦想着自己的儿nV能够飞h腾达，也带着他们T验一把空中阁楼般的人生。

    那年夏天，在闷热的阶梯教室里，每一个孩子留下的汗水，佝偻的背影，厚厚的补习材料，黏连着无数父母沉重又不切实际的殷切希望。

    我不以为然。

    我深信一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人中龙凤的孩子才有继续做龙凤的机会和资格，但他也可以选择做老鼠。

    而老鼠的孩子只能做老鼠。

    对於我而言，那位表叔就是人中龙凤的後代。

    表叔是我舅爷爷家十一个子nV中最小的那个。他是舅爷爷第三任老婆的小儿子。舅爷爷虽然对nV人不怎麽上心，对孩子倒是大方，几个儿子基本是娇生惯养的，但表叔因为是第三任老婆的孩子，总被前两任的兄姊欺负。对此，舅爷爷并不知情，所以当表叔中一时就吵着要离开香港去海外念书时，还以为小儿子奋发图强，出国留学在那时候是件长脸的事，便毫不犹豫答应了。

    然後一呆就是十几年。如今表叔二十八岁，大我九岁，看上去却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和我们这群大学生几乎没什麽两样。令我意外的是，表叔因为很早出国，对於这一大家亲戚，他并不b我熟悉多少。

    他们不太喜欢我。我只同我大姐熟点。表叔是这样跟我说的。

    「因为你和他们有代G0u，年纪差了那麽多呢。」我回答。

    表叔瞪大了眼睛，佯嗔道，「喂，我同你也有代G0u的嘛！」

    他这次回来，在香港呆一个月，参与打理舅爷爷的後事，於是我们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我在托福补习课上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给他发些短信。有时我会听到爸妈议论家里那些琐事，说舅爷爷因为遗产很多，又是突然离世，分财产时，大概要打得一地J毛了??

    我妈训斥我爸，说你别见到那些人，就非要往上凑，人家不把你当一家人呢，你妈就算是长nV，怎样都是nV儿，泼出去的水，能分到几个钱？

    我爸唯唯诺诺道，我怎麽是为了钱呢？就算不熟也是亲人的嘛，混得不错的也有，以後能帮上斌斌，就最好啦??你看我堂弟，就是那个国外回来的，哗、可洋气呢。最近听我堂弟说，斌斌有时候还会联系他呢，这孩子，总是Y沉沉的，在家里什麽都不和咱们讲，终归是有点代购。我堂弟和他年纪差的不多，又是长辈，能帮他一把，要是他们能处好关系，也不是坏事嘛??

    我家和舅爷爷家，自然是天差地别的。看到我和表叔保持联系，我爸可是高兴坏了，他知道表叔没多久要回美国去了，让我跟人家Ga0好关系，以後我去美国读书的时候有个照应。

    我说，「爸，没必要什麽人都想着以後有什麽用吧。」

    爸爸皱眉瞪我，「你懂什麽！以後进入社会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即便我对表叔这个人了解不多，我也能感觉到，表叔是我见过的最不「社会」的人了，和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大相径庭。我第一次给他发短信的时候，是在一节托福补习课上。我先是尝试着用晚辈联系长辈的语气起草了一条尊敬正经的短信：Skyr表叔你好，我是那天加了你联系方式的阿斌，我爸把我介绍给你的。

    不行，删除。

    表叔好，我是阿斌，望保持联系。

    太僵y了吧……删除。

    最後来回起草了好几个版本，对话框还是空白。紧接着，我想，我为什麽要拘泥於这种毕恭毕敬的话术？冒犯点又有什麽关系？还不如就这样给对方留个坏印象就此闹掰让我爸Si心，省得之後还真的要保持联系，怪麻烦的。

    没头没尾地说，托福课好无聊啊。

    这便是我和表叔的第一条短信。

    很多年後，当我换了手机，当我们甚至不再需要「手机」这件产品本身——当社会已经在我的意料之外无法後退地前行下去，我依旧留着这一部手机。是一款诺基亚的触控手机，型号我已经不记得了，高中时用了三年，细小的触控笔在屏幕上留下很多划痕。

    我保留着它，悉心给它充好电，短信聊天记录里只有属於我和表叔的对话框，它孤零零地守在那里。直到有一年这部手机的电池终於寿终正寝，我将我和表叔的聊天记录影印在实T纸张上，并藏在阁楼地板的夹板之间。在这个一切都虚拟化的时代里，人们好像已经不再需要实T，但实T让我感到安心。

    我心甘情愿地被时代落下。

    几分钟後，表叔回覆：「那就逃课。」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这是来自那个被我爸夸成无所不能的青年才俊好像立刻就能竞聘成功当选政府要员的乖乖表叔吗？

    表叔的短信从对话框底端继续跳出来，「你托福课会上一天吧？反正你爸爸也不知道，你可以来香港找我。」

    我按掉了手机屏幕。

    他这是在做什麽？我有些不可一世地推理着。他是不是故意这样讲的，好抓住我的把柄，转头去和我爸爸告状？我知道这种人，高中的时候这种人不少，看上去一表人才，实际上背地里不择手段地用这种方式博得老师的信任和特殊对待。

    谁曾想下课回到家之後，被我爸告知这位叫斯盖勒的表叔邀请我周末有空的话可以去香港游玩，还主动提出可以帮我补习英语。那让爸爸很激动，嘴里一直念叨着还是亲戚靠得住，不愧是一家人之类的话，还积极地表示第二天就陪我去办理能够多次往返的港澳通行签证。我很想说，「老爸，你知道他刚刚教唆我逃课吗」，但我忍住了。我实在不知道这位表叔到底在想什麽，只能勉为其难地告诉自己，他就是一个虚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