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海·步雩】_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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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第1/2页)

    【步雩】大当家一

    ……

    ……

    有一种俗套的邂逅是从某一方的奔跑开始。

    灯红酒绿的暗街上东一块西一块地积着雨水,一条细瘦的人影从一侧闪出,在街上花花团团的各色雨伞的间隙中逃窜。破旧的球鞋踩进积水溅起大片水花,惊起不少女性的惊呼和作伴男性的骂街。

    “他在那!”

    “站住!”

    “抓小偷了!”

    啪嗒啪嗒啪嗒——

    他的胸口剧烈喘息着,眼看着长街到头、人烟渐稀,身后的人紧追不舍,啧了一声,瞥见前方右侧又有暗巷,一脚蹬在积水里,转过身钻了进去。

    然而当他冲进去的时候立刻就刹了车,瞳孔瞬间缩紧——有人!

    男人执着伞,背着光看不清面孔。木屐踏在水里,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仿佛没注意前面有个人似的。离着老远,影子投到了吴雩的脚边。

    小巷很窄,男人撑着伞刚刚够他一人通过。

    吴雩剧烈喘息着,雨水顺着湿透的额发流到眼角,刺得眼睛一痛。

    他的耳朵动了动,那帮人的声音和脚步声隔着雨帘钻进耳朵里——会被抓的。

    “这儿!他跑进去了!”

    “追追追追追!”

    “他妈的给老子站住!”

    吴雩一咬牙,抬起脚又开始跑。

    男人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前面有个人一样,稍稍抬起了伞檐。下一秒迎面扑来一个娇小而凶残的身影,他的手腕被一只细腻冰冷的手抓住,被一股与其身形完全不匹配的力量带着转了个身。

    ——咔哒!

    吴雩举起枪抵住他的咽喉,喘息着:“……别动。”

    “……”

    步重华张了张嘴,垂眼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小东西,没告诉他枪的保险忘了开。

    “我不会伤害你……你只要安静就好。”

    吴雩用力咽了口唾沫,往上看去,看到了一个被微光勾勒得很好看的下巴和嘴唇,再往上是鼻子和眼镜,以及眼镜背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的手刹那间抖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握住了枪。

    “……拜……拜托你……”

    几乎是他微弱的求救声刚刚落下,凌乱的脚步声踩着水噼里啪啦地进了巷子。步重华感到怀里的小家伙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就像感知到危险的小兽会本能地装死一样,一声不吭地蜷缩进他的阴影里。

    “前面的让让!让……啊!”

    步重华毫不在意抵着自己的枪,执着伞侧过了身:“怎么?”

    “请问,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孩子跑过去!”

    步重华“哦?”了一声,然后半晌没说话。

    吴雩心跳如雷,不安地攥着收在胸前的手。他偷偷抬起眼看了男人侧过去的脸,喉头一动,悄悄抬起脚往后一蹭。

    下一秒男人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准确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吴雩瞬间毛就炸了。

    男人终于回过头,漠然道:“没有。”

    那帮人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叫礼貌,什么都没说,居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走了。

    哗——

    雨又下大了,浇在男人撑着的伞上劈啪作响。吴雩小小的一个,被大大的黑伞罩住。男人身上的热度让他咽了口唾沫,半晌才收了那把跟他人一样小巧的枪,小声地道了句谢。

    他又试着挣了挣手,没挣脱。

    步重华这时候才有空打量这个小东西。穿着女学生的制服,已经很旧了,不是很合身,脚上是一双破球鞋,溅起的泥点沾了一腿。头发很长,湿漉漉地贴在脸侧和胸前。胳膊瑟缩着,因为冷而不由自主地细微的打颤。嘴唇冻得发白,倒是眼睛很好看,像个黑夜里瞳孔外放成一轮满月的猫,警惕地看着他,哑着嗓子说:“你放开我。”

    步重华语气平平:“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我没偷!”小家伙登时竖起背毛,压抑着焦躁低吼:“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步重华看着他:“口说无凭。”

    吴雩一咬嘴唇,猛地一甩手——当然还是甩不动。

    他“嗯嗯嗯嗯”地使力半晌,男人叹了口气,手一松,小家伙踉跄两步退进大雨之中,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紧紧攥在胸前,红绳绕在他的手指上,瞪着他:“又不要你信。”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步重华注意到他左脚触地时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总之还是谢谢你。再见!”

    吴雩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暗巷深处小步跑去。

    步重华摇摇头,回过身,与他背道而驰。

    ——扑通!

    身后传来一声身体落地的闷响,步重华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向前走。

    只是一个小偷罢了。偷的还是自家的东西。

    然而他不由自主想起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的潮红和对方转身离开时一瘸一拐的样子,估计是脚上有伤,踩进脏水里感染了。手腕那么细那么瘦,捏在手里用点力就要断了一样。

    再被大雨淋一晚上的话,那个小家伙会像一只野猫一样死在这条小巷里,冷冰冰地被暴雨带走最后的体温,然后成为无人认领的尸体,和其他在这座城市里死的人们一样,被一起送进焚化炉烧成灰。

    那双警惕而湿润的眼睛如果失去了光芒,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脚步声在暗巷口缓缓一停。

    男人去而复返,解了身上的羽织把湿透的小孩裹了起来。小孩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他单手就能抱在臂弯里,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撑伞。guntang的呼吸喷到他的脖子上,步重华听见小家伙伏在他肩上难受地呻吟着,一阵一阵地打着冷战,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但即便如此,他的手还紧紧地攥在胸前,红绳勒得苍白的手指泛青。

    步重华抱着小孩,重新向暗巷出口走去。

    ……这么想要的话,偷就偷了吧。

    大当家带回来个湿透的野猫,这件事不大不小。

    说是大事儿,是因为大当家从未往本家里带过什么人。

    说是小事儿,是因为,那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家伙。

    何况大当家的正年轻,这么多年没见他往本家带过人。

    老人写着毛笔字,慢悠悠地问:“看到脸了吗?”

    “没有。但是他让人准备了一套女士的浴衣。”

    袅袅青烟徐徐升起。半晌老人笑了一声,从案上起身搁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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