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瞎子送上门 (第1/1页)

    “娘亲，我……我想去找兄长。”

    苏安坐在床榻边，垂着脑袋，一双漂亮却格外空洞的眼睛不知望着哪里。

    “兄长三日未归，之前都不曾这样的，我好担心……”

    他说话时声音轻柔，生怕惊扰到身边人似的。

    耳畔忽地传来两声咳嗽声，苏安缩着肩，脑袋循声偏了偏，嘴唇轻抿，垂放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梗着脖子等着发落。

    “你这样，叫为娘怎么放心让你去寻祥儿？”

    “你这样”三个字刺痛了苏安，他知道自己是个大累赘，眼盲体弱，比娘亲都还不如，去哪儿都得人陪着，外面的三岁娃娃都比他厉害。

    可是现在兄长不见了，娘亲又重病卧榻，尚不能走百步，除了他，再没谁能去找兄长了。

    他得去。

    “娘，兄长之前带我去马场玩儿过的，我知道怎么去，那里的人都认得我，我去一趟很快回来的。”

    娘亲唐翠又想要说些什么，苏安却急了，不给她机会开口。

    “不能再耽搁了，娘，三日了，若是真出了事，大夫都救不了了，就让我去罢，我认得路，我叫万财陪着我去。”

    万财是兄长苏祥养的一条土狗，聪明得很，除了乱拉粪以外没有任何招人嫌的地方。

    左右说不过，加上唐翠确实担心，临了还是允了。

    她觉得自己命苦，当家的早早去了，就留下他们可怜的母子，苏安是个瞎子，找不着赚钱的路子，她又多病，能少吃点药都算积福了，全家上下的生活重担都压在苏祥一个人身上，她既怨自己，心疼苏祥，又可怜苏安。

    去罢去罢。

    唐翠半卧在榻上念着。

    记得在日落前回来啊。

    苏安应下，拿着细长的竹竿在地上轻敲，走到门口牵上万财，便出门去了。

    他听兄长说过，马场是一位大老爷家的，那里的马都是上等好马，一匹马的价钱比人都还贵。

    他确实被兄长带去玩过一次，这一点他并没有撒谎，但后面的话却是假的——马场的人并不认得他。

    上次苏祥带他去玩，是偷偷摸摸的，虽然苏祥没明说，但苏安知道，他们就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说话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谁。

    除了兄长苏祥外，苏安并未在马场上听到过其他人的声音，也就更说不上谁会认得他。

    不过这都不妨事，只要马场的人知道兄长就行了，他们只要知道兄长的行踪就行了。

    ——

    “谁？”

    过于吓人的吼声吓得苏安缩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你说……你是谁的弟弟？”

    “苏、”苏安一手攥紧牵着万财的绳子，一手握紧竹竿，听着身边乱七八糟的马吠声，马蹄踏来踏去的声音，心慌得要命，“苏祥，”他咽了口唾液，鼓足勇气大声道，“大哥！我是苏祥的弟弟他好几日未回家了，我来寻他！”

    话音一落，对面并没有立刻回应，四周无人说话，万财在苏安脚边不安分地转来转去，苏安有点找不准方向，下意识后退半步。

    忽然，有人突然问：“你是瞎子？”

    “是。”苏安答。

    他心里有数，这个发问的，跟刚才发问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并且这个人似乎很高，说话的声音像在天上，苏安猜这个人正骑在马上。

    李啸勒住缰绳，来回打量孤零零站在马场中央的苏安，脸蛋很干净，但穿得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单是看着那料子都觉得扎人，灰扑扑的裤腿卷起一截，露出裹在里面的脚踝，纤细又单薄，一双布鞋要烂不烂，鞋底沾了泥巴枯草，枯草很硬，从鞋底支出来一大截。

    他并不知道苏祥是谁，他也没那心思在意，整个马场他最爱的就是胯下这匹黑色千里马，其余都无法入他的眼。

    “少爷……”站在马边的家仆小声唤李啸，在询问该怎么打发这个叫苏安的瞎子。

    李啸一抬手，让家仆闭嘴。

    “你的兄长替我们老爷办事去了！”李啸面不改色地骗人，“他做事太慢！原本昨日就该回来的，非得拖到明日！”

    苏安站在那儿替兄长挨训，似乎没被人这么训过，他很无措，耳根子羞红，双手下意识缩到胸前攥在一起，自己给自己打气。

    “你在这里睡一晚上，明日便能见到你的兄长。“

    李啸勒着马动起来，绕着苏安转。

    “不行，我要在天黑前回去，娘还在家等我。“苏安勾着脑袋，背也驼了，像个老头。

    “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地回去，”李啸勾着唇，“你那兄长还有不少活没干，你得留下来替他干。”

    “否则……”李啸压低声音，“等你兄长一回来，老爷便再不会雇他，让你们一文钱也赚不到！”

    苏安手指都被自己攥白了，他什么也不知道，眼睛又看不见，他无法分辨这个人话中真假，但他害怕是真的，若是真的，等兄长回来后定会被老爷解雇，到时兄长为了家里又需要到处找活，指不定要吃更多的苦。

    不可，他不能让兄长陷入这般境地，更何况兄长都是为了他和娘亲才这般劳累。

    “我……我替兄长……干、干活。”

    他想着早点干完，说不定能赶在天黑前回去。

    苏安小声嘀咕，李啸说听不清，他又大声重复一遍，这回李啸笑了。

    有人从苏安手里夺走了牵着万财的绳子，他们说狗会咬马，所以不能让他牵着狗在马场乱走。

    没了马，苏安慌不择路。

    忽地有人一把拽过他手中的竹竿，要跟他枪竹竿似的。

    “大、大哥！”

    苏安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一声“大哥”已经脱口而出。

    “别抢，我得用它找、找路。”

    “用不着，”对方直接拽走了苏安的竹竿，丢到地上，“大哥会给你带路。”

    苏安凭声音认出这是刚刚叫他留下干活的人。

    “大哥……”苏安想缓和气氛，“我好好干活，干完了就让我回家罢，娘亲在家等——”

    “知道，废话那么多。”

    苏安的手腕一疼，整条胳膊被大哥用力往前拽，仿佛被拴了绳子的万财一样，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