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桂花宫灯悬玉听音（小方回到明渊门） (第2/2页)

的炉鼎体质，使之与常人无异。试剑大会上他收回精血后，方霁真也因此暴露出yin态。

    可他的心头血，到底是何时进入方霁真体内的?

    等方霁真主动开口解释，显然不太可能。但眼下，对方刚遭遇剖丹之痛，身魂俱损，无法承受搜魂的痛苦。这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只好先存于心底，等待日后再去揭晓。

    赫连丹若抚上炉鼎青年脆弱的脖颈，感受掌心脉搏跳动的节奏，金色的眼瞳微转，透出思索之色。

    这一举动似乎打扰到了青年的美梦，他眉头微蹙，呼吸声变得紊乱，隐隐有苏醒的迹象。

    而后，一只手揉开青年眉心的皱褶，手的主人在他耳边低声安抚道：“睡吧……”

    可睡完一觉醒来，一切是否又能被拨回原点。

    幽然醒转之时，方霁真已不在蟾宫。

    这大概是重生以来，方霁真做过的，最漫长的一场梦。

    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两辈子的人与事淆杂在一起，缠夹不清，如蛛网织缚，困住了他的心神。

    混乱的梦境中，没有时辰和地点，上一刻他还是懵懂年幼的孩童，下一刻又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人。

    rou体无知无觉，他是谁，他是不是自己，好像都不再重要了。被梦魇吞噬，或许要好过醒着面对屈辱。

    直到耳畔传来一阵阵愈发清晰的铃响，方霁真睁开滞涩的双眼，终于从昏沉黏腻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已是夜晚，榻前只燃了一盏柔和的油灯。膏将尽，火苗如豆，焰心显出低暗的青蓝色。

    屋内虽光线晦暗，屋外却如白昼长明，不知名器物散发出的光亮映透纱窗，照进屋内大片的地方。

    方霁真坐起身来，借着这光环顾四周，方才看清眼前的摆设。

    陌生的室宇素朴无华，铺陈简雅而不失格调，并没有蟾宫惯用遮目的纱帐和影屏，角落里焚着一鼎银纹莲花三足香炉。

    淡淡的冷香充斥着封闭的空间，精美镂空的铜盖中不断吐出烟雾，丝丝缕缕地飘向床榻。

    整个明渊门，唯有奉剑峰会常点香薰，而最受峰内弟子喜爱的，便是具有安神助眠作用的冷犀香。

    从前，方霁真也会特意寻来此香，以解修炼之疲乏。但如今闻着这香味，只觉胃部一阵翻搅，竟生出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

    宗门将他弃若敝履，借他讨好贵客，是谓权宜之计。而后又以稀世珍宝换他回宗，是谓长远之计。

    化元丹，归粼丸，疏桐剑……恐怕昔日云霓峰首徒的一条命，也值不得其中一样的珍贵。可讽刺的是，一个低贱的炉鼎却值得。

    方霁真掀开寝被，赤足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将凉透的茶水缓缓浇进莲花香炉，星火熄灭，恼人的香味亦渐渐弥散。

    屋外灯火耀目，方霁真推开房门，视线由暗转明，不由微微眯起双眼。

    长廊间挂了数盏宫灯，六角垂坠珠玉绦，灯骨雕琢精细，绢纱琉璃衣罩笼住烛火，照映一脉清辉。涌莲华光，亦不过是如此。

    方霁真赤脚踏在木制地板上，取下一盏六角宫灯仔细打量，愈发觉得眼熟。

    他是认得这种灯笼的。

    前世流亡到武泽都城时，长街小巷欢庆元宵，方霁真便见到城内处处宫灯高挂，武都子民皆提灯漫游。

    可于那时的他而言，璀璨的宫灯还不及一丛柴火来得温暖。更何况满城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方霁真转过宫灯各面，绢纱上或绘有四季图景，或绘有瑞兽嬉闹，唯独最后一面仅绣着半枝桂花。靠得近了，似乎还能嗅到点点桂花香。

    方霁真竟觉得有些好笑，那人送来这些六角宫灯，是要试探自己什么呢。

    和武都有关的记忆，他半点也不曾忘怀。自然也记得十年前在武都街头，有位少年公子赠予他一只绣有桂花的金线荷包。

    方霁真一直妥善保存着那只荷包，因为它承载着他重生以来接受到的第一份的善意。?他也曾好奇过那位公子的相貌，现在，他终是得到答案了。?送他荷包的少年公子，便是昔时的赫连丹若。

    那人姓赫连，生而一双黄金瞳，原来都不是巧合，而是继承了赫连家族最纯粹的君王血脉。

    事实残酷如斯，偏偏是灭族仇人之子的一念善意，给予了方霁真活下去的希冀。

    或许赫连丹若已经认出他就是当年的小乞丐，又或许，对方甚至察觉到了他玄门族人的身份，打算戏耍够了再斩草除根。最糟的境遇不过一死。

    是与非，方霁真不愿再去想了。

    此时，一直萦绕在梦境中的铃声忽地又回荡在耳边。他循着铃声望去，看见檐角悬着几串刻着符文的风铎。

    檐铃断续随风，风起则鸣澈，风止则声残。夜风掠过，便会引得碎玉相振，叮咚的乐声此起彼落，空灵悦耳。而随着那一阵阵清脆动听的铃音，檐铃外部镌刻着的符文也闪烁起莹光。

    方霁真未曾想过会以这样的形式见识到尘练峰的风音阵法。为了囚住他这个丹田尽毁的废人，明渊门竟还特意设下了禁制，真是费心。

    他步下台阶，赤脚走在细碎的砂石上，举目望着周遭的环境。?

    空阔的院落内部仅有一泓温泉，院墙外侧生着树。月光如水空明，浓密的树影拓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却一动也不动。

    他看着那些树，仿佛明白了什么。

    不光光是禁制，原来就连远处的风景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