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香_[其四]水月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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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四]水月 (第2/2页)

 周奎清了清嗓:“应该是有的,你要去拜?”

    “还没想好。”贺函舟转过头,黑暗中的神龙被举起,可以看见它的外皮蒙着布与纸,里面撑着竹条,放着一盏盏蜡灯。

    贺函舟在书中也曾看到过一些关于龙神信仰的科普,却大多没有什么兴趣,只知道那里面的蜡烛想必是会转的,不然晃来晃去总会出些意外。

    周奎站在他身边,正好将往来的人流与他分开,一边说道:“那后面还有个女人。”

    贺函舟抬头看去,果如周奎所说,是一个身披白袄罗裙,腰颈各佩璎珞的女人,化了淡雅的妆,将一张清秀的面容衬得更加脱俗,像是神仙似的。

    周奎说:“好像是观音。”

    是的,贺函舟想,她手里端着玉净瓶。

    今夜还有扮观音游神的活动吗?

    贺函舟摸了摸下巴,手指抵在唇下,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才找到中间的怪异之处,指着她身旁的石台轿子。

    “这菩萨怎么不坐莲台?”

    周奎也反应过来:“拿错了?”

    贺函舟摇头:“这么大的活动,不至于吧。”

    “是观世音的另一相。”

    一个声音从斜后方传来,贺函舟转过头去,背后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个摊,铺着“六爻周易、八字命理”的垫布,被四只石块镇住四角,上面摆了不少铜钱挂饰、白玉葫芦,以及两只签筒。

    活脱脱的江湖骗子。贺函舟想起一周前不愉快的经历,向后退了一步,周奎也警惕地看着他。

    是个戴着墨镜的苍老男人,面相看起来有六十岁,头发与胡子都变成干燥的灰白色,精瘦的身子穿着一件常见白色的汗衫,手长腿长,蜷缩着挤坐在狭窄的折叠凳上。

    见贺函舟后退,他一咋舌:“你这孩子,好心告诉你你还防着我!我没骗你钱吧?”

    见周奎的目光不大友善,他重重地哀叹了一声:“观音有三十三相化身,这是其中一个,叫水月观音。”

    “水月观音?”贺函舟重复道。

    “是啦。水月观音是坐卧观音,说是那年县大疫,菩萨显灵慈航普度,用净瓶甘露救世人摆脱众苦,就在石台上挥洒施药。后来瘟疫消了,菩萨现出真身,就是水月之相了。”老头喝了口水壶里的水,“不过也有人说,这水月观音是坐卧石上赏月的,面容姣好,神情迤逦。”

    贺函舟奇怪道:“那和舞龙什么关系?”

    老头笑了笑:“水月水月,有水就有龙嘛。”

    贺函舟恍然地点了点头。

    那老头一见他这样配合,问道:“诶,你是学生吧?我看你很有悟性,要不要……”

    “不要。”周奎果决地打断他,“你想诓人?”

    他登时不乐意了:“怎么能叫诓人呢?我看他可是有很多事想问。”说罢他从摊子里摸了摸,翻出三枚铜钱,扔到二人面前,“不信你扔一个,我不收学生的钱。”

    周奎眉头紧锁,扯住贺函舟就要走,后者却抬手挡了一下,低声说:“等一会,我问问看。”

    周奎执拗道:“你不能信他的话。”

    “我像傻子么?”贺函舟无奈地指向小吃摊,“饿了,你去买二十块钱鱿鱼,十块钱鸡rou串,再来一份章鱼小丸子——你也吃的话就买个大份,剩下的你看着办。”

    “你刚吃完晚饭,”周奎有些生气地反驳道,压根没想拿他的钱,“他不像好人。”

    “是,我相信你的直觉。”贺函舟道,“人这么多,什么事都不会有。放心吧,我就在这等你。”

    “我说你……”周奎看出说不通他,对上贺函舟一双诚恳的眼睛,火气更旺,叹着气重复道:“别信他。”而后看了看贺函舟给他的钱,伸手接下,向铁板鱿鱼的摊子去了。

    贺函舟见他走了,悠悠然接过老头递来的板凳,稳稳当当地坐下,才问:“这是怎么算的?”

    他对算命没什么兴趣,但不否认他的确有些疑问需要被解答。对面的老头抬着头,透过墨镜的镜片,贺函舟能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的脸,看了不过一分钟,苍老的声音忽然道:“你是己卯年庚午月丁未日癸卯时生人,农历五月十一早五点二十出生,姓贺,对不对?”

    贺函舟诧异地捋了一遍:“……你哪看出来的?”

    这回复模棱两可,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可以是肯定也可以是质疑,但对方全然不理,继续说道:“你这人很稀奇,整个八字除了庚金以外都属阴,身有隐疾,秘密不少,很容易行为不检点的。”

    贺函舟的脸色一白:“……啊?”

    对方将墨镜向下取了一段,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瞥一眼道:“下半身,你一周之内做过性交易。”

    贺函舟顿时浑身一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从脖子红到耳根:“那不是——”

    “就是,”他将墨镜重新戴回去,贺函舟记住了那双眼睛,隐隐地透着舞龙反射出的红光。

    “身体供奉,欲望交换,祂索取了你也得到了,就是性交易。”

    “你来不就是想问祂吗?你想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在等着第三次看清楚祂呢,对不对?结果祂偏偏不来,你自己也拿不准了,你怕解决不了祂。”

    一种鲜血淋漓的被撕透的感觉,贺函舟哑口无言。

    “你知道那是什么?”

    “你怎么不自己问祂?”他翘着腿,吊儿郎当的语气听得贺函舟有些生厌,“祂会来找你的,今晚就会。”

    这句话如同一个魔咒,贺函舟顿时觉得胸腔发闷,呼吸变得无比艰难,就像溺入了水中。他不可避免地低下头,却忽然被抓住手腕,朝前一扯,透过漆黑的镜片,能感受到那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祂就在这里。”

    老人的声音又沉又缓,刹那间贺函舟浑身发冷,猛地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就听到背后周奎叫道:“贺函舟!”

    周奎是跑回来的,还在喘气,甫一看见贺函舟的脸色就深觉不妙,头也不回地扯住他向人群中央走去,贺函舟没有反抗,等他想起回头的时候却已经完全看不到那老人的影子了。

    他们停在广场中央,女人扮演的水月观音乘着石台轿子,以坐卧的姿势捻着一朵莲花,身侧净瓶里的柳枝晃了两晃,她施施然睁开眼,美目流波,朝他轻轻一指。

    贺函舟忽然回忆起他刚刚听到的那句话。

    “祂就在这里。”

    那神棍指着他的小腹。

    “在里面,留下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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