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风停的一刻，恩仇俱忘，唯有饮者留其名 (第2/2页)

他，小心翼翼问道：“Jeff，真的有人在英国等你？是不是律所有人待你不好，Alex对你苛责？”

    沈知言摇头说：“我以前没有在律所工作过，对法律有深深敬畏，但现在参与其中，突然觉得法律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面对的不止是是非黑白，还有道德和人性，还有，很多其他的，我觉得自己应付不来。”

    “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很有天分，这么轻易放弃，真是太可惜了。”

    “David，你对我太好了，好到看不清真相，总是鼓励我。我很愧疚，欠你良多。”

    “我说的是真话，Jeff，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他苦笑着摇头，温柔却坚定。

    岑华樾的脸上瞬间没了以往的光彩，但他还是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那就祝愿你，在英国发展顺利。”

    “谢谢你，David。”

    沈知言举起酒杯故意用古文戏谑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啊，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了什么，完蛋了。”岑华樾这时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沮丧，“我的普通话可怎么办，好不容易学会了一点。”

    沈知言笑道：“我们仍可通过软件聊天通话，况且你的普通话水平已经很好了，你担心什么。”

    岑华樾展颜：“对啊，黎老师，你要天天跟我视频聊天，督促我学习才行。”

    一瓶红酒很快就见了底，岑华樾见沈知言已然面红耳赤，知晓他酒量浅，便没有再要酒，给他点了一杯蜂蜜柠檬茶。

    晚餐后，岑华樾把沈知言送回家，心中虽有不舍，但又想到幸好还有来日方长，英国并不是很遥远，长期定居英国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心中释然。

    沈知言静静地站在公寓门前，看见岑华樾的车远去，脸上顷刻间增添了疲惫沉郁之色。

    转身进入，正要按电梯，一支修长的手挡在面前。

    “不想聊聊吗？”

    沈知言没有惊讶，抬眸正对上他的双眸，他知道迟早许明璋要来问一个明白。

    也许因为上一次许明璋酒后失态的缘故，许明璋和沈知言都默契地选择不上楼去。

    沈知言心念百转，面前的男人如刀刃新研，冷冽锋利，早已不是当年的白衣少年。

    他得知一切，会怎么做，送他进监狱，还是叫他滚得远远的？

    他沉默地坐在车里，鼻端萦绕着男人清冽的气息，似檀非檀，似花非花。

    “辞职的事情，已经决定了吗？”

    “决定了。”

    “也好。”

    许明璋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沈知言，他脸色不算好，白得几近透明，眉头蹙在一起，时不时还叹息一声。

    心事重重。

    一个多钟之后，沈知言惊讶的发现，他们再次来到“春夜迷航”酒店。

    “看来这里是你的favorite，”

    许明璋深深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他：“你喜欢吗？”

    “还行。”

    “我喜欢这里，是因为，从这里可以看到一座海岛，那个岛从前是个荒岛，现在成了美食村，”

    “另外，这家酒店是我父亲给我的产业，它原来叫皇冠大酒店，是我把它改成了‘春夜迷航’。”

    许明璋的话在沈知言脑中炸开来，只一瞬间，他便明白，他所谓的海岛是什么。

    那是当年他和他待过的那座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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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这家酒店叫做“春夜迷航”，当年的他们，就是在一个初春的夜里，迷失方向，船覆于海，最后漂泊荒岛，人生之路从此崎岖，感受到命运的嘲弄。

    沈知言未置评论，只是沉默地看海。

    许明璋拿了红酒和餐食，坐在他旁边。

    他蜷缩在白色的沙滩椅子上，仪态谈不上优雅，像是历尽风雨沧桑的流浪动物，怕被厌弃，又怕被惊扰。

    他低声问：“怎么来了又走，下次回来又是十年后吗？”

    沈知言听得身子一震。

    “所以你没失忆。”

    “一句失忆省了很多麻烦事，为何不用这个借口呢。”

    沈知言转过头来看他，黑水晶般的眸子里无思无觉，湛然空寂。

    他可以肯定许明璋是不想害他被警察抓，才假装失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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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许久，许明璋听见他说：“十年了，还欠你一句对不起，不该冒昧闯入你的世界。年少无知，害你吃了那么多苦，看到你现在一切都好，真为你感到高兴。”

    许明璋蓦然听到他的低语，一股酸楚热浪直接冲到眼眶鼻腔，真的觉得很委屈。

    为了压住这股酸楚，他喝下一大口酒。

    沈知言继续说道：“当年事，我真不是故意的，若你想追究，我会对你，对警察坦诚一切。”

    许明璋没有答他，沈知言都以为他睡着了，才听见他问：“当年为何抛下我？”

    “我没有抛下你，当时你的腿伤严重，发着高烧，眼看着生命有危险，我打算搏一次，游过海峡求救，本来九死一生，未料到成功了。”

    其实这些年许明璋也想明白了，沈知言失踪的第二天，救援队就找到了他，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许明璋笑道：“真奇怪，我今日原本想好了要问你很多问题，但现在却改变想法了。”

    “不想问了吗？”

    “嗯，不想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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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已成尘，功过何足论。

    问出因果又怎样呢？很多事情已然无法改变。

    沈知言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轻笑了一声。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下次再让我回答问题的人只能是律师或者警察了。”

    许明璋没说话，只是对他举起红酒，沈知言也举起酒杯：“敬什么？”

    许明璋说：“敬律师。”

    沈知言莞尔：“敬律师。”

    “去英国你有什么打算？”

    “你是问我何以为生吗？”

    “不仅限于谋生，你打算怎么生活，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诸如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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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想过，活着就好。”

    许明璋又举起杯子：“敬活着！”

    沈知言也举起酒杯：“敬活着！”

    风停的一刻，恩仇俱忘，唯有饮者留其名。

    “以后，要过得好一点。”

    “你也是，前尘往事，都忘了吧，要过得好一点呀。”

    长夜过尽，海与天的交界处已经亮起一缕熹微的光，东方既白。

    他恍惚看见堕落天使路西法站在阳光下跟他挥手告别。

    别了，生命中永远都不可能重复的一场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