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善友好交流会 (第2/2页)


    「鹬多堂舞鹬杏德」

    然後将毛笔归还给应接员。

    「鹬多堂Shigi-Ta-Dou的舞鹬Mou-shigi样，诚挚欢迎您，请往这里入场。」

    我心中暗自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回头却看到英莲小姐铁青着脸。

    「呃……毕竟我现在代表着鹬多堂出席，所以……」

    「我知道。」

    孙英莲冷淡地回应道：

    「孙总理流亡日本时也化名为中山樵。这没甚麽。」

    尽管嘴上这麽说，但少nV不再挽着我的手臂，方才明亮的双目此时略带Y郁。

    「这没甚麽。」

    她重新说了一次；然而这次她并没有面对着我，彷佛是说给自己听。

    正式进入会场後，顿时觉得布条上「日华亲善友好交流会」的字眼有些违和。

    场内的出席者看起来都至少是中年以上；我跟英莲小姐在这里看起来就像误入酒宴的孩童。当然年龄并不是让我感到龃龉不合的重点：

    日华亲善，场内出席者自然就是日本人与华国人。

    但只有极少数人，譬如我跟昱民兄是穿着西式的燕尾服。日本出席者，男X都穿着纹付羽织袴，nVX穿着留袖；华国出席者，男X身着长袍马褂，nVX则是摩登旗袍。

    双方泾渭分明。

    在双方之间奔走的，不是应接员，就是大概像我跟昱民兄这样的商人、买办。

    「杏德君，」

    从另外一头入场的昱民兄偕同韩小姐走了过来。

    「昱民兄……这情况……」

    「嗯……」昱民兄抿了一下嘴：「……不如预期。」他尽可能委婉地说。

    若单纯从衣着分辨的话，华国的收藏家、监赏家明显少很多：一来主办场地在日本大阪，可以预料华国参与者必然较少；然而情况看起来不单纯只是嫌路途遥远。

    「现在国内许多人都尽可能不想跟日本人扯上关系；政界的暗杀频传是原因之一，另外收藏界最近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导致许多原本有意愿来大阪的中国人都打消了念头。」

    「发生了甚麽事？」

    「罗振玉是谁你知道罢。他最近把自己手中原本收藏於紫禁城内阁大库的档案，共四千八百余件全部进献给了溥仪。」

    昱民兄见我默不作声，只好再补充了一句：

    「罗振玉跟博文堂本来关系就很密切，这次交流会的主办方除了在川口的各个华侨商会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博文堂。原本那些档案，鲁迅就已经向罗振玉喊话应当归还给南京政府的教育部，而罗的行为就是公开跟南京政府及中国收藏家撕破脸──虽然罗振玉本来跟南京这边就从来没有好脸sE。」

    其实我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即使我对支那的情况不熟稔，但博文堂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毕竟对方是关西第一大古美术商行，而鹬多堂「自称」是第二大。

    博文堂能有众多收藏品，主因之一是得力於四位具有权威的监赏家：京都帝国大学讲师、汉学斗魁内藤湖南，汉学家、书法家、篆刻家长尾雨山；这两位可以说已经是日本人当中支那文物监定的翘楚，而除了这两位日本汉学家之外，另外两位分别是金文学家、考古学家罗振玉，以及逊清内务大臣、书法家郑孝胥。

    而罗振玉与郑孝胥，现在都是「大满洲帝国」的官员。郑孝胥甚至是满洲国国务总理兼陆军大臣。

    在这样的背景下，不难想像所谓「中国」──「中华民国」的监赏家与收藏家，如果还自惜羽毛的话，就不会跟博文堂接触；由博文堂主办的这场「日华亲善友好交流会」，本身就无法做到「中日亲善」。

    「不过没关系；我们的目的是要从日本收藏家手中尽可能买下中国文物，至於中方的出席者多寡并不重要。」

    以昱民兄及川口华商的立场确实是如此。

    即便中国的收藏家一个人都没来，只要昱民兄他们能藉由「中日亲善」的名义，将支那的藏品、文物收购下来，之後或是转卖、或是赠送给中华民国的官员，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促进「中日亲善友好」罢。

    环视了一眼场内的出席者；我自己能认得的，就有博文堂的经营者?原田大观，监定家长尾雨山，藤田江雪男爵，大阪朝日新闻社长上野JiNg一，垂垂老矣的阿部房次郎敕选议员……

    这些都是以前跟着正治样多少打过照面的日本收藏家。

    昱民兄则帮着我指出一些他认识的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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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鲁迅的老朋友，内山书店的老板内山完造。他应该是真心想要恢复中日亲善友好所以才来这趟。须磨弥吉郎，日本驻中华民国外交官，本身也是收藏家，与汪兆铭院长、孙总理的儿子孙科有私交，大概是代表官方来缓和一下中日关系。住友宽一，住友财阀第十五代家主的废嫡子，因藏有八大山人跟石谿的作品而闻名。郭沫若，流亡日本的甲骨文、金文家，不晓得他从关东赶来做甚麽，可能是受邀来监定的。而最重要的是──阿部房次郎。他持有的藏品：苏轼〈行书李白仙诗〉、g0ng素然〈明妃出塞图〉、董其昌〈盘谷序书画合璧〉，据说都是端方以前的藏品。」

    端方……

    「所以……凤头钗有可能在他手上？」

    「这很难说；他这种传统藏家只收藏字画，对工艺品兴趣缺缺；不过若他是整批购买下来，再把其他自己没兴趣的藏品转售或转赠给别人，那就有可能经手过凤头钗。」

    昱民兄说罢，理了理燕尾服的领襟：

    「但还是得先去……敬老尊贤一下。」

    然後便带着韩小姐步入会场之中，沿途跟各界人士握手寒暄，看似不经意般地慢慢往阿部房次郎的方向前进。

    由於名义上，我这次也是代表着鹬多堂出席，不然不去跟那些收藏家、监赏家以及其他商号打打照面是不行的。所以我也戴好帽子，准备不入会场中央──手肘的衣袖却被紧紧拉住。

    我回头一看，只见英莲小姐愁容满面。

    「呃……英莲小姐，刚才签名时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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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不是要说那个。」

    她神sE看似十分不安：

    「方才阿哥说的你也听到了，现在国内的情势不稳，跟日本走太近的都有生命危险，或是被扣上卖国汉J的帽子；当然我是知道，我们能有这麽富裕的生活条件都是阿哥用这种方式挣钱挣来的，只是……我真心觉得，是不是该收手了。」

    闻言，我也不禁皱起眉头：

    「收手……昱民兄也不是做甚麽坏事，两国贸易有来有往，各取所需……」

    「那就做一般的贸易即可。」英莲小姐追着回答：「像这种跟大人们掺和的生意，迟早会惹祸上身。」

    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少nV的担忧，但也只能安慰对方：

    「昱民兄之前也跟我说过，所以他是明白那些暗杀的事情跟风险的；但也正如他说的，我们这些做买卖的小老百姓，谁稀罕花钱买我们的命？」

    然而这套说词依然没办法让少nV安心。

    「……不是暗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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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嘀咕着：

    「我总觉得，将有一场更可怕的灾难，降临在中国。」

    ……毕竟现在时局诡谲，谁也说不准。

    「来都来了，还是得跟其他人打声招呼。英莲小姐倘若身T不适的话，在这里休息无妨……」

    「不，」

    少nV再次挽起我的手臂：

    「我是你的nV伴。我们一起走罢。」

    此时的她也努力撑起了社交场合用的微笑。於是我们一同进入，名为「亲善友好」的尔虞我诈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