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第1/1页)

    接下来的一周，岳西沉在反复琢磨那天周晗的态度，忍不住还是在周二给周晗发去一条微信。

    西沉：【周主任，这周有空吗？请你吃饭，谢谢你帮我解围[吐舌]】

    发完以后，岳西沉被自己这语气恶心到了。

    周晗当天有一个肺癌组织切除手术，开胸后发现情况比预想中还复杂，周晗做完病变细胞剥离后摘下手套，把收尾工作交给一助，自己按门出去了。没忘给大家说一声辛苦，周到体贴是他一贯作风。

    收拾完自己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手机，在众多消息中，仍然第一眼就找到岳西沉。距离他中午发来消息，已经过去将近7个小时，看到这个消息周晗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

    “笑啥呢小周？”科主任黄影正好推门进来。

    “没啥，怎么了黄主任？”周晗还没来得及回复消息。

    “25床的病历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另外，正高的事情，今年赶紧的，别再拖了。”

    说完黄影转身出去。拿到正高，意味着周晗能放下学术压力，接替老郑科室副主任的位置协助黄影管理部分科务，这样老郑就能顺利退休。

    周晗：【抱歉刚在手术。周四下午有一场择期手术预计六点钟结束】

    西沉：【那我六点半来接你】

    周晗：【周四见】

    周晗忙不迭给岳西沉回复消息。

    周四下午，周晗那场择期手术很顺利，6点已经准时在办公室收拾下班了，岳西沉发来消息说还有15分钟到住院部楼下停车场。周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掏出柜子深处的古龙水，照着外套一顿喷，生怕身上的消毒水味掩盖不住。

    已经走到电梯里了，周晗的手机突然震个不停，心道哪个楼盘销售如此敬业，拿起一看是急诊的座机，糟了，又来事儿了。急诊收了个车祸病人，脾脏严重破裂，急诊当班医生处理不了，唤周主任去救急。

    周晗连办公室都没回，直奔急诊的手术室，途中跟岳西沉去了个电话，先道歉，再让他别等了。步行到到急诊，周晗又变身回那个一丝不苟，温和严肃的周主任，换衣服、做防护，一头钻进手术室直到九点钟。

    从手术室出来的周晗，到处找手机，还是值班室的小护士递过去了。

    “周医生，刚才有一位先生来问您，他说他在住院部停车场等你下班”，小护士羞涩抿了下嘴。

    周晗会心一笑，连发消息都不会了吗？还亲自跑来急诊找，恐怕明天大家都开始传八卦了吧。

    这次周医生没顾上喷香水，转身快步离开，还回头道，“谢谢你啊，小李！”

    夜幕中，岳西沉那辆全黑迈巴赫GLS依然耀眼。驾驶舱窗户微开，里面的人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周晗没有吵醒他，而是站在窗外欣赏了一会儿。这人睡相不太好，大抵是看资料看了一半，A4纸撒了一身，椅背靠着不舒服头偏到了车窗上，嘴唇微微嘟着，红扑扑的。看得周医生有些把持不住自己，赶紧敲了敲车窗，“咳咳。”

    半醒的人揉了揉眼睛，有点奶气地说：“嗨，周医生！你终于下班了！”

    “这么睡也不怕着凉”，10月底的天气，岳西沉就穿一件长袖T恤。

    岳西沉一边收拾资料，一边请周晗上副驾。

    二人驱车去一家24小时营业的牛rou火锅店。一盘吊龙入胃，终于温暖了深秋的初寒。

    “最近怎么样，忙吗？”周晗顺手把烫好的rou夹进岳西沉蘸料碗里，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还好，主要跑几个换届的会议，不怎么出差。你呢？外科医生是不是一直特别忙？”岳西沉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盯着周晗不放。

    “外科医生一年四季都忙，不在半夜被叫起来上手术已经阿弥陀佛。”

    “周主任，你鱼尾纹出来了”，岳西沉作势要摸，被周晗抓住手，捏了捏他冰凉的指尖放在手心暖了暖，又放回去，弄得岳西沉有点不好意思。

    “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情？”周医生戳破了岳西沉的粉红泡泡。

    “两件事，首先感谢你，上次在酒吧的事情，确实我不成熟。”

    “嗯，你知道就好，下次做危险动作之前，通知一下。”

    “另外一件事，你知道A药吗？”

    “知道一些，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最近接到了一些匿名举报，说这款药在老年人身上有集中副作用”，岳西沉没有丝毫隐瞒，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我自己没有开过这药，我科室有人开但不多，没听到有不良反应的反馈，但我的科室情况未必有代表性。”

    “目前从病人侧，我们只能拿到这些信息，如果有别的情况，也请周医生帮忙注意一下。我们现在的重心在找盛元制药公司和下面临床测试公司可能的问题。”

    “这没问题。药业水很深，你做调查的时候小心，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岳西沉扯出一个很诱人的笑容，双手撑着头看周晗，周晗简直要溺毙在他波光粼粼的眸子里，有种无所适从的燥热。

    晚饭结束，这一次回程尤其漫长。坐在副驾驶的周晗，总有什么想宣之于口，又哽在喉头，他害怕这句话再不说出来，下次又要以什么借口把对方约出来。

    他原本以为，岳西沉对情感迟钝且冰冷，但刚饭桌上的眼神似乎打破他先入为主的经验，一股莫名其妙的信心又冲上心头。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车停在周晗家门口，也谁都没说话。

    “晚安。”

    “晚安。”

    两个人突然同时开口，又都笑了。

    “走了”，周晗作势打开车门。

    岳西沉侧身一把揽住周晗的脖子，把人拉回车里，跟自己面对面。

    20厘米，

    15厘米，

    10厘米，

    周医生反应毫不逊色，右臂穿过岳西沉胳膊揽住他的背，拉向自己怀抱。

    岳西沉心脏跳楼一拍，扬头用冰凉的双唇贴上那对有点薄、有点薄情的唇。旖旎又眷恋。

    周医生当然反客为主，紧紧含住、撕咬、侵占，仿佛要把那殷红的唇拆骨入腹。那只拿惯手术刀宽厚的大手，缱绻抚摸对方的脊背。

    周晗像是寒夜里的踟蹰许久的旅人，终于在积雪没过膝盖之时，见到不远处透过窗户的昏黄柔光。

    8年前，他从国外访学回国，迎接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恋人的一句分手。晏阳是周晗大学同学，相识于羽毛球社团。晏阳研究生毕业后顺利考取国家部委编制，两年之后成为重点培养对象兼某处处长候选人，仕途的一帆风顺必有姻缘助力。培养他的领导也没忘给他介绍一门亲事，讽刺的是，这位妻子是安和医院院长的女儿。晏阳曾经半威胁周晗不准将两人的事情透露一点点，双重背叛直接将他沉入冰窖。

    喜欢岳西沉什么呢？年轻莽撞？冷漠坚硬？不，他好看，他充满蓬勃的生命力，他不顾一切。那些应该被称为当医生的“禁忌”的品质，却成为攻破周晗防线的利刃。他担心岳西沉在混沌世俗中受伤，又无比向往他的热烈和冲劲。

    吻得岳西沉有些呼吸不畅，轻轻要了周晗一口，把人推开，看到周晗红了眼眶。他双手拥住周晗，紧紧。

    末了，周晗抓住岳西沉的手，十指紧握，郑重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