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3页)

仔细打量起对方。

    中等个头，很瘦，穿得很朴素，一双杂牌帆布鞋，一条地摊款式的牛仔K，上身那件旧毛衫已经起球了，尺寸好像也不合适，松松垮垮的，抬起手取衣服的时候袖管直往下滑，露出一截细溜溜的手腕，可能稍微用力就会捏断——祈明星的视线回到对方后脑勺，一头乱蓬蓬的自然卷，像刚睡醒还来不及梳。

    那人小心捧着旗袍走回来，把旗袍平铺在吧台上，细声细气告诉祈明星拿回去后要怎么保管。

    声音太小了，又一口的南方口音，nl不分，平翘舌不清，祈明星听半天没听懂，下意识靠过去，稍稍侧头，耳朵离那人的嘴巴好近。

    也就是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祈明星不仅瞧清楚对方长相，还有点儿动sE心。

    皮肤白得就像白雪，额角处的青筋都隐隐可见，眉毛稀疏，一头自然卷却浓密乌黑。真奇怪。祈明星小声笑了下。

    那人倏忽抬头看他。啊呀，眼珠也是乌黑乌黑的，水水的，澄澈的，外眼角下垂，又是拿上目线看人，怯怯地看，看得祈明星莫名心生怜悯；是不是瘦得过头了？下巴这么尖，颧骨也有点儿凸出来，不过嘴唇长得r0Ur0U的，尤其下嘴唇，饱满，丰盈，亲上去一定很爽——

    祈明星暗戳戳yy。

    他看得出神，哪里注意到已经变成很不礼貌的打量了。奇怪的是那人也不出声提醒，更别说不满之类的表情，只是低下头去，往后退了几步，像被吓着的小乌gUi躲回壳里。

    “你多大？”祈明星脑子都没过就问出来。

    “……”

    “什么？”

    “三十三……”

    “啥？！！”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模样是三十三？换一身时髦衣服说二十三都有人信。

    祈明星自来熟的毛病犯了，自顾自讲起长相和年龄不符之类的话题，拿认识的人举例，再引到眼前这人身上，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故意逗他，明明长得像大学生，偏说自己是中年人。

    按祈明星那套逻辑，或者说从他接触过的这个年龄段的人来看，长到这个岁数应该早练就油腔滑调那一套，就算没有，最起码也能自如应对陌生人的套近乎。

    然而这个人是例外。他自始至终低着头不发一言，一双手紧紧捏着衣摆，似乎过度紧张，手指用力到骨节都泛青白——真的太瘦了，祈明星去看那一双手，瘦到骨头快顶穿皮r0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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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舒服吗？”祈明星问道。

    “……”

    “什么？”

    “没……”

    “你说话声音能不能大点儿？”

    “嗯……”

    “……你能抬起头说话吗？”

    “嗯……”

    行吧，算是见到了社恐。

    祈明星有点儿烦躁，他不喜欢这种X格，他和他周围的朋友都是热情又吵闹的急脾气家伙，话痨大赛总冠军，自来熟协会理事长，反正就是一秒钟都安静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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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ma挂在嘴边的很多话之一是这样说的：你能不能闭闭嘴？一天到晚咋咋呼呼，整个太yAn系都嫌你烦。

    所以像这种社恐并且老鼠胆子的人和祈明星对b就是极与极，两个世界，格格不入。

    祈明星很想一巴掌往那人后背上拍，吼一句，大老爷们儿能不能大方点儿！但他也就想想而已，一个恐怕以后再也不见面的陌生人，X格怎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祈明星拎起旗袍，把收银票据胡乱塞进K兜，含糊说了声再见便走了。

    晚上吃饭时候，祈明星找mama吃瓜，却换来一句挤兑，说他又随便跟人套近乎，也不管认不认识。

    “你养老P真是养对了，”mama夹一块鱼r0U放进祈明星碗里，“一人一狗，一个德行。”

    老P是一只拉布拉多，因为Ai放P而得名“老P”。原先是祈明星的领导甄美厉养的，前几年甄美厉买了新房，小区不让养大型犬，没办法，只好送给祈明星养。老P小时候祈明星就特别喜欢，隔三差五带着玩具和零食去甄美厉家撸狗，一见面就抱住猛x1，老P也呼哧呼哧往祈明星身上拱，咧着嘴，蹭祈明星一身哈喇子和狗毛。祈明星不在意，还反过来让甄美厉别训老P，拉布拉多嘛，都这样，热情，自来熟，多好——是不是呀老P~~~

    所以真怨不得mama和甄美厉说他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老P应声过来，祈明星丢过去一块排骨，搓一下狗头，嘿嘿笑道：“我就是好奇。”

    “听梁姐说那人就是那样，特别怕生，不Ai讲话，害怕跟人亲近，平常都是躲在后面一声不吭地做衣服，像个闷葫芦似的。”

    “可他都三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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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多怎么了？有的人九十岁还学不会打交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五湖四海皆是你家。”

    mama挤兑起人真是不留情。祈明星做个鬼脸，老实吃饭。

    睡觉前，祈明星把今天换下来的西装装好，打算等明天午休送去g洗店。m0K兜的时候m0到什么沙沙响的东西，掏出来看，是裁缝店的收银票据。

    祈明星抚平这张薄薄的纸片，对着台灯仔细认右下角签名。有点潦草，认了半天才认出那是一个“褚”字。

    褚？倒是少见。

    叫什么呢？祈明星好奇，心想，当时应该问的，可看那人那副样子……祈明星在脑袋里拼命搜刮形容词，唔……畏缩，怯懦，诚惶诚恐，对，完全可以这么形容。特别像那些天生胆小的动物，小乌gUi，小仓鼠，小N猫，声音稍微大点儿都能应激。

    其实这种人在祈明星那个圈子算得上受欢迎，小可怜儿，小白花，能激发保护yu嘛，但不是祈明星的type，G0u通起来太累，各种意义上的G0u通，各种意义上的累。

    祈明星撇撇嘴，把票据胡乱r0u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这段cHa曲就像那张被扔掉的票据，被祈明星抛诸脑后，忘得一g二净。等再想起来，或者说，等再见到那个人，已经是半个多月后老爸忌日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