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成年 (第3/3页)

兑现到什么更让人兴奋。当然，他不会兑现一个遮阳帽，这太轻忽了。他会好好地珍藏这个承诺，在它还没被使用的每一天，都像怀有珍宝。

    “这是我最快乐的一个生日！”李念笑得开怀。

    阮雨微笑着看着他，觉得这依旧只是个孩子。

    但是，他成人了啊。胸腔里涌起不知名的酸涩，晚上那杯酸甜火热的桑椹酒从身体深处挥发出来。

    蛋糕是苏子沐睡到一半醒来找夜宵时吃的。当时李念喝阮雨正窝在负一层的家庭影院里看电影，依照李念的口味选的，是一部幻想类动画片。可是没看一会儿，他俩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门没关，苏子沐随着声音找到他们，把两人拍醒。

    “醒醒！醒醒！快十二点了！抓紧把蜡烛吹了！”

    李念懵懵懂懂地坐起身，“啊，还没过十二点吗？”

    赶在生日的最后一分钟，李念许了愿，吹灭了蜡烛。蛋糕不大，三人分着当夜宵吃了。苏子沐哀嚎，“都吃了这么多，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得减肥。”站起来，把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终于翻出手机，“不行，趁着我还没来得及胖要多拍点照片！快快快！来来来！阮雨来！我们三个合照！”

    周末，拿到手机的刘汐月百忙之中发消息对已经成年的李念表达了亲切地关怀和慰问，并表示可以给他一本亲自总结的复习笔记当作生日礼物。“这本已经背到脑子里了，可以赐给你了。”

    李念捧着手机“谢恩”，精挑细选了一张生日当天的照片发过去。

    “啊！阮雨！他好可爱！”

    李念洋洋得意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发的是和阮雨单独的合照。瞬间燃起的羞臊烧得他心里发慌，又乱点了一堆照片发过去，试图盖掉这点不为人知的慌乱。那边压抑的高三生正为他的“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忿忿不平，这边的人心如擂鼓，好像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随后是通向成年的，真正意义上的最终关卡。紧张的突击复习之后，和其他九百多万考生一样，李念踏上高考考场，完成最后的考验。

    赵老师在门外守了两天，等李念考完最后一科出来，没有问他题难不难，没有问他考得怎么样，也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问他想要什么奖励，要不要去旅游。她只是问，“今天陪老师吃顿饭好不好？”

    去了考场附近的饭店，赵老师点了一桌菜，都是李念平常喜欢的。想了想，她又点了一听啤酒，让拿了两个杯子。“老张说你喝过酒了。我们俩喝一听，应该不会醉。”

    李念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对，但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时感到茫然。

    他们像平常一样聊天，吃饭，肚子差不多填饱了，赵老师给两个杯子各倒了半杯酒，顿了顿，又把自己那杯添满。“我其实不会喝酒，你不要笑话我。”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两人都喝得不快，酒液慢慢见底，赵老师又把剩下的一点儿填进自己杯子里。

    李念握着空杯，感到紧张。

    “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叫赵莉莉，茉莉的莉。”

    李念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已经忘记是怎么知道的了。在家里，所有人都很尊重赵老师，没人叫她的名字。她就是赵老师。

    “你是个很棒的小孩儿，现在是个很棒的大人了。这么多年，我总担心没把你教好，但你长得特别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赵老师眼角蕴着泪，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李念心底升起一股预感。

    “这些年，很多时候我都不确定，该不该这样做？该不该这样选？每一次看到你，我都会知道，是对的，就该这样！看！这孩子多么好。”

    李念开始发抖，他有些慌乱地抓住赵老师的手，初中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过这样的肢体接触。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这些年活得很有价值。现在你长大了，不需要有一个家庭教师了。”

    “不……”李念的声音也发着抖。

    赵莉莉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十二年了，我们都要开始下一段人生了。”

    “您……你也不要我了吗？”李念艰难地突出字句，眼泪倏地落下。

    赵莉莉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他的头发。很多人看到眼前这张脸的第一反应是想到张昳云，但她不会。她守着这个孩子从小豆丁长成俊秀挺拔的青年，看着这张脸，她想的是去年他是什么样子，前年又是什么样子，所有一点一滴的变化汇聚成了如今的样子。她看到他，想到的是相伴的十二年。

    “赵老师……”称呼出口的时候，李念旷然觉悟，她不能一辈子当他的赵老师，他也不能一辈子依赖一位老师，“……mama。”

    赵莉莉的眼泪终于忍耐不住涌出来，她连忙擦干净，不想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小时候老在心里这么叫你，但我不能叫出口。我现在……还是想这么叫你。”李念越过桌子抱着她，“你不当我的老师了，那可不可以当我的mama。小时候，其他小孩子都有……干妈干爹什么的，你当我的干妈好不好。”

    李念把头顶在她的肩窝，柔软的头发扎在她的脖颈间，扎得她心都碎了。一切理智都已经飞走了。这一刻，只要他开口，只要他想要，她什么都会答应。经年累月构建起来的防线一瞬间就被击溃，露出掩藏之下的血rou相依。

    “好……好。”所有的准备在这一刻都毫无意义。

    十八年过去了，孩子为自己抓住了“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