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聚灵之问 (第1/1页)

    「——聚灵丹？」

    教室里的粉尘还悬在光柱中，我把手里的粉笔轻放回槽，抬眼看向提出问题的宁芷仪。她站得笔直，眼底是克制着的兴奋与试探。

    云绫城不大，却也有几家药行与一处丹师会馆。大家都知道：聚灵丹是三品，在云绫能稳定成丹的炼丹师掰着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对多数学生，它像悬在书页上的一枚月亮——看得见，吃不到。

    我却在那一瞬微微怔住——不是因为不识，而是因为记忆里的尺度还没来得及和这里对齐。在更高的天域，聚灵丹的地位等同入门试手，失败了也只是把草药味的汤倒掉重来；在云绫，能把它端出来，就足够被敬一声「师」。

    我很快回神，示意她坐下：「问得好。那你们先说——你们背的是哪个方？」

    祁洛动作一快，把书翻到摺痕那页：「百味灵芝、铁珊瑚、穷根草，载T用破风青狼的妖丹，配小料若g。这是会馆流传最广的版本。」

    低低的附和声此起彼落。有人还补了一句：「我们药理课也这样讲。」

    我点头，把讲桌上的小木箱推开，露出几只已经烧过的迷你坩埚和一盏酒JiNg灯：「那就不谈传说，谈你们眼前能看见的。」

    火焰亮起，蓝白的火舌T1aN了T1aN锅底。

    我先把三味主药分别碾成细末，摊在白纸上。百味灵芝的粉呈浅褐，铁珊瑚带星点的橘红，穷根草灰白得近乎透明。再取出两个小瓷皿：一只放「破风青狼」妖丹粉，一只放「风狼」妖丹粉。

    「两位同学，上来帮忙。」我看向宋蔓与祁洛。

    「到！」祁洛拿着小匙站到我左手，宋蔓站右手。她掏出自带的短尺和纸笔，神情专注。

    「我们做个简化。把三味主药等b分两份。左边用破风青狼粉做引，右边用风狼粉做引。火与时间一样，只看聚与散。」

    第一份下锅。祁洛按我说的点入两撮青狼粉。药末受热、冒隐约细烟，味道立起来的那一刻，像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把屋子里的细尘都刮醒了——香意冲得过分，像少年昂着头往前冲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收。

    「看。」我用竹签搅了一下，锅壁上黏起一圈粗糙的颗粒，很快又被里头的热流冲散，颗粒与颗粒之间像互相排斥，涌起、崩解、再涌起。

    「这就是你们说的成丹率低的其中一个原因。」我不提高音量，语气却利落，「破风青狼的风X过刚，带着刀意。它确实能把三味主药的药X迅速拎到同一条线上，可它也同时像刀片一样把刚牵上的线削断了。结果是，一次次接近同频，一次次崩散。」

    第二份落锅。这一次由宋蔓加粉——风狼妖丹。火照旧，时间照旧。

    香气没有那麽快地窜上来，它像在锅里转了一个小小的圈，先把自己安顿妥当，再去「请」另外几味。锅壁附着的颗粒细而均，搅动时彼此愿意贴近，不紧不慢，像有人在背後用手托着。

    祁洛俯下身，鼻尖几乎要探到锅边：「咦，它——黏住了？」

    「是留。」我纠正，「不是糊。你们可以把它当作风的两种说话方式：前者是吼，後者是耳语。聚灵丹的目的不是让药X跑得最快，而是让它们在一个时间里同声同气，最终肯待在同一颗丹里。太烈，则散；太弱，则沉。风狼阶低，但风息细，能扶而不划。对云绫现成的器具与火候而言，它更适合做载T。」

    「可会馆说——」有人忍不住cHa嘴，「用一阶妖丹做三品载T，杂质多，会脏了丹。」

    「这就轮到你们练手了。」我把火收小，让锅内温度缓缓落下，「一阶妖丹确实杂，但不是不可用。先过一次冷析滤去重渣，再用酒息微洗，杂味减到你们能接受的线以内。别把粗和脏画上等号，这两个字差得很远。」

    宁芷仪一直盯着锅，闻到第二锅缓慢涌出的香气时，神情放松了一寸：「原来……这就是祖父常说的会聚还要会留。他也试过把破风青狼换成别的，可总觉得还差一口气。原来差在风X上。」

    我看了她一眼，没问祖父是谁：「传下来的方子没有错，它只是有它诞生的器、火与人的前提。千年前某位前辈的手、他那一口火、他那只丹鼎，和你们今天在云绫学g0ng能用到的不一样。你们直接拿走了结果，却换了全部的条件，当然不好用。」

    教室安静了一会儿。有人低低地「喔」了一声，像突然明白了为什麽老是差那一点点。

    祁洛张张嘴，终於把平常Ai闹的语气收掉：「所以……不是破风青狼不行，是在我们这些条件下，它太过？」

    「是。」我微笑，「言简意赅。」

    我把两锅都撤下火，让它们在一边静静沉着，转而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更完整的图：三角仍在——沉、活、和；角外又添了三个词：器、火、人。

    「上节课我们讲了载气与初级聚灵纹。聚灵丹的问题，本质是一样的：不要把单一当成万能。同样的方，换了人与火，结果不同；同样的载T，换了城与器，稳不稳也不同。你们如果只会照背，遇到不稳就换更烈的去压，能勉强成丹，却早早把丹X压Si了。」

    我顿了顿，把粉笔收回盒里：「今天留一个小作业：到药行各自买最便宜的一枚风狼妖丹，按我说的步骤做两次冷析和一次酒息微洗，记下变化。下节课拿来给我看。」

    「欸——要自己花钱啊？」後排有人哀嚎。

    我挑眉：「你可以和同桌合买一枚，共同C作。一枚也就两块银。你们每天喝一杯果浆就愿意，买个妖丹就喊穷？」

    笑声窜了一串，气氛松回来。

    但祁洛没有笑，他举手：「牧导师，我能不能再问一个？如果我们手上只有破风青狼，没有风狼，有没有补救的法？」

    我点头：「有。其一，降低b例，把青狼只当引子，不当载T；其二，加缓息引——上节课提过的烬华果膜是一种，或者用更易得的薄枫皮，先造一层小屋，请药X进去坐下，再让青狼去敲鼓，不让它拿刀。」

    「拿刀敲鼓？」祁洛乐了，笑意又回到他脸上。

    「形容而已。」我也笑，「但你记住就好。」

    铃声在教室外头响了两下，还没连成一串。我在黑板角落写下今天的关键词：「聚而能留」。

    粉笔落下那一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值班学监在门口敲了敲：「牧导师，会馆有人来，说要找您与宁同学。」

    宁芷仪微微一震，转头看我。我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别慌。

    「同学们，下课。」我把酒JiNg灯吹熄，盖上坩埚，「祁洛，宋蔓——练功室的聚灵纹别丢，明天我检查。」

    人cHa0散开，桌椅的摩擦声像退cHa0。

    我走到门口，见一位灰衣老者立在学监身後，鬓角银白，眼神却清透。他看见我时，微微拱手：「敢问这位便是牧导师？在下谷岭，久闻其名。」

    宁芷仪手心一紧，声音压得很轻：「祖父。」

    我心里微动，却只淡淡一笑：「失敬。谷前辈请。」

    老人目光掠过课桌上尚未尽散的药香，落回我脸上，笑意更深了一分：「适才窗外略闻一二，觉得有意思，想与牧导师就聚灵二字，借个时辰请教。」

    「正合我意。」我侧身让路，「不过我这里只有学g0ng的小火与小锅，若前辈不嫌寒陋——」

    「器不必大，理要明白。」谷岭子笑。

    我应声，心底却静静g起一个极细极细的弧度——像在万丈云海上看见了一盏微光。

    路很长，今天先走这一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