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第1/1页)

    天将明。

    肚挤之处传来的撕裂疼痛让我从昏迷中缓缓醒来，不用去看也能够知道，丹田碎了。

    稀薄的灵气不断地从身上溢出，我强撑着从地上爬起，靠在身后的古树上，想要护守丹田，却终是无力地跪坐在地。

    我看着朦胧的光穿透斑驳的叶，照在染满血污的弟子袍上，突然忍不住嗤笑出声。

    笑我轻信他人，将付真心，却换得失去一身修为，落为凡人。

    笑我这前生，优柔寡断，懦弱至极，明知却不为，还保持着愚蠢地幻想，最后，遍体鳞伤。

    笑我这一片赤诚，皆为笑话。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罡风，风中掺杂着血沫的锈腥味儿，吹得我遍体生寒。

    脑海中一片痛苦迷茫。或许，这样失去意识也好。

    朦胧之中，那令人痛苦到癫狂的记忆，被连根拔起，重新浮现于眼帘。

    那是十五年前，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

    身上，好冷……

    怀着模糊的希冀，痛苦的话语不断地在耳边萦绕，停下来、停下来……那骂声不断，从我最信任的人嘴里说出，仿佛魔咒一般将我束缚于钢铁牢笼之中。

    “啊！！！”撕心裂肺的痛，化作尖叫响彻山崖。远处传来沉重的轰隆声——雪崩了。

    强迫自己睁开眼，发现身处一片冰天雪地里，身边早已无那些人、那些话，我面临的，是从山崖上滚落、即将埋葬我的雪球！

    不！

    我动不了，紧紧闭上双眼，脑海中空白一片。

    不要……不要这样。

    霎时，一片寂静。

    面颊上传来布料温滑的触感。

    轻轻睁开眼，一身白衣的人背对我站在面前，手中执着一把剔透晶莹的剑。

    巨大的雪球在他的剑下，碎成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轻盈地飞向天际。

    不知它们是迷了路，还是故意而为，居然落到了我的脸蛋上。

    我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沿着面颊缓缓落下。

    他转过身，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从天而降的神。

    他蹲下身子，将我从雪坑里抱出来。我趴在他的怀里，感觉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

    好像春天一样。

    “别睡。”

    他的声音敲碎了心中冰封已久的冬。

    咔嚓，咔嚓，是冰块碎裂的声音。

    我仔细看着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侧脸，他的脖颈，他的喉结。

    还有他那一头融入雪幕的华发。

    “你是……谁？”

    我的声音细如无声。

    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不会回答我……

    “凌霄。”

    他突然说。

    他望向我的眼眸是那么深沉。

    他的声音一声声砸在我的心上。

    “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凌霄——我的师父，凌霄真人。

    他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大能，百年前人魔一战，他一剑灭掉魔尊神魂，令其魂飞魄散。此战后，他的境界更高一层，无人能够比肩。之后，他隐退师门云华门，鲜少出山走动。

    这是我入山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听同门说的，关于他的事迹。

    “师弟，这是我给师尊准备的，能帮我带给他吗？”

    “师弟，能把这封信塞到师尊的枕头底下吗？”

    “师弟……”

    自从我被凌霄真人领着在人前露面之后，疯狂的同门们如同流水般涛涛而来，我暂住的小屋子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他们都只为了一件事——让我传递东西或者话语给我的师父凌霄真人。

    但实际上，我根本记不住这些话，所以有些人就用传音珠记录下来塞我怀里，甚至有人拿了很多宝贝给我，只是为了让我送东西。

    我能拒绝的都拒绝了，不能拒绝的，就告诉了凌霄真人。

    真人说：“都还给他们吧。”

    于是我又留在这儿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把东西都送了回去。

    话说回来，当时我被凌霄真人抱回去之后……

    当时他不让我睡，我就拼命睁着眼不睡，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散发着雾气的白玉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不远处，凌霄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我刚想下床，他便睁开了眼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我的影子，看得我一激灵。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

    “过来。”他的声音低沉又醉人，让我忍不住向他走去。

    走到他的身边，我就停住了脚步。

    他问我：“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没有……”我小声地说。

    他看着我，说道：“在我面前，你不必拘谨。”

    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我有一肚子疑问想要问他，却不知从何开口。此时此刻，肚子里咕噜一声响，打破了我的尴尬。

    “那个，我饿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赤脚，结结巴巴地开口说。

    凌霄反掌变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口，倒出一颗圆润的丹丸。

    “这是辟谷丹，吃了后，十五日内无需再进食。”

    我小心翼翼地捏起那颗辟谷丹，放到鼻尖轻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费力地吞了下去，紧接着，从肚挤处的一丝温暖蔓延到全身上下，不仅身体变得热腾腾，肚子也不饿了。

    他真的是神仙！

    “那个，仙人……”

    “我叫凌霄。”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师父，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儿。”

    “我凌霄，今生只会有你一个徒儿。”

    心脏好像突然跳的快了，不然我为什么脸颊发烫，脑子里一阵眩晕。

    “师、师父？”

    “嗯。”

    “我，我我……”

    “你以后，就叫桓清吧。”

    “桓清？”

    “桓，开辟八荒也；清，澄澈清明也；望你今后，无论去往何处，都能够心目清明。”

    那时候，我的眼里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的身影；那时候，我的眼里只有他。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