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抓紧我 (第1/1页)

    齐道归昏沉沉地醒过来，总觉忘记了什么，不得不从疲惫中强撑精神。他的眼皮重而麻木，好像随时都要合上眼，而眼前的一切都恍惚旋转。他摇了摇头，终于从混沌的脑海中提取出记忆来，对了，齐殽，他得去看着齐殽。

    他掀开被子正要起身，却看到身下水液濡湿，不由得在心里唾骂晏洵几句。而后他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四下打量也没见到燃烧的迹象，于是压下疑惑，寻往齐殽的方向。

    齐道归感到腰酸腿软，疲惫而茫然，侥幸寻回的力量也所剩无几，连给自己做个清洁的术法都费力，寻齐殽更是花了些功夫。这魔宫越发修缮得浩大，更不方便寻人，或者说修建的时候本就没有考虑过寻人的选项，毕竟能进得来的，都不需要行走这样质朴的交通方式。

    齐道归故地重游，倒不觉得如何怅惘，这里本就与他无甚关系，不仅这魔宫，更加之这魔界，都与他不相容。只是不知晏洵坐在历届魔王所享的玉座上俯视尘芥之时，是不是也会担忧同他们一般，落得个死无葬身的下场呢？想来他们都没个善终，好像遭了什么诅咒似的，却还是有人去争这烫手的位子，掌控一切的权力确乎令人趋之若鹜。

    他穿过那雕琢得精致的花廊亭台，目光扫过浮翠流丹后的斗拱飞檐，感叹起晏洵品味的提升，疑惑起怎么魔王也学起人界的作态：“他不是向来眼高于顶，不屑于三界任何人物么？难道晏洵终于放下别扭，愿意向真理低头了？”

    齐道归暗自笑着，终于找到齐殽的喜悦让他不禁对这魔宫也顺眼几分。

    齐殽仍呆着，却突然听见熟悉的脚步，他下意识紧张起来。虽然知道齐道归肯定会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快，现在装晕应该来得及。这样想着，齐殽立马闭上眼，调整了呼吸的频率。

    齐道归的脚步渐近，到他床前停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齐道归搬了个凳子想坐下，但他接触到光滑的凳面时疼得嘶了气，只好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圈。最后他实在无聊，站到齐殽近前，“醒了就别装睡了。”

    齐殽这才睁开眼，他笑着眨了眨眼，“那你还配合我演？”

    少年已经变回了人类模样，那些龙族的特征已经消失，毕竟龙的形态对齐殽来说绝非益事，但现下也只是暂时无碍，彻底解决还需从长计议。

    齐道归无心和他调笑，无奈问道：“好些了吗？”

    “身体上感觉好些了，心情上很差。”

    “为何？”

    “这数天经历实在离奇混乱，我们不如尽早回去，也少些担忧。”

    齐道归点头，他也正有此意。只是离开魔界绝非易事，各界间并无通道，要想跨越必须通过界隙，而界隙不仅环境凶险，更是有界兽守护，阻拦越界之人。局势逼迫他又向晏洵开口求情，他一时踌躇不安起来。

    “怎么了，你不想回去吗？”齐殽见他犹豫，顿时慌乱不已。

    “没有，只是晏洵……”

    “他不在这里，不在魔界。”齐殽连忙打断他，他不想听见那个名字有关的任何事。

    齐道归惊讶地望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而且我猜的没错的话，我们甚至能立马回到尧城。”

    齐道归听见这话，就知齐殽身上出了异变，心中警惕起来，敏锐地问道：“你做了什么，你去了哪里？”

    “我只是随便逛了两圈，看到了许多该看的、不该看的。”齐殽这话模棱两可，倒不算撒谎。他想着这不算欺骗，只是齐道归没听出来言外之意而已。

    齐道归对他总爱乱逛的毛病气得牙痒，以前还好，现在在魔界也敢乱来。他刚要开口教训一通，就被齐殽抓住手。

    “抓紧我。”齐殽的语调像宣告似的。

    齐道归下意识猜到他要做什么，来不及制止，突如其来的风已经掀起了一切。白的刺眼的光如迸裂的汤壶炸开，烫得人眼刺生生的痛，又升腾起层雾叠霭，好像那白芒后将通异界。

    此刻风涡中心的少年正紧紧地抓着他，十指相扣着，朝他展露出甜美的微笑。他感觉到少年单薄的身躯强硬地拥上，好像在他耳边低语，他却听不真切，而他询问的话语也被风裹挟着消散。

    眼前那阵光好像泡影似的，转瞬即逝，等到再能视物，却是熟悉的景象。他们又回到了尧城的家中。

    齐殽所言非虚，他的确做到了不可能之事，代价却是满地的猩红，落梅似的星星点点。齐道归赶忙扶他坐下，却说不出谴责的话来，到了嘴边，只挤出句“别再逞强了”。

    待齐殽稳了神，看见齐道归充满担忧的模样，又觉得心神激荡，只觉得那席卷一切的风正绞着他的心口，叫他全然不能安息平静。他抹掉唇角的血迹，挥开齐道归，“没事，你去歇着吧。晏洵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里。”

    齐道归还想劝说几句，看齐殽烦躁的模样，只好偃旗息鼓。他怎么也思考不出个妥善的办法来，即使回到了十数年来认为是家的地方，他仍然不觉得安心，可此时好像确乎得不出答案。

    他才终于看见怀中的剑，那个好像是所有祸患起因的存在，却的确陪伴了他许多时候。他起身将肃辰剑放在架上，擦掉沾染的灰尘污迹，又沉吟半晌，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不知是他匆忙寻找齐殽时没有注意，又或者是齐殽的那阵风，他的衣衫沾上了尘土，而他也身心俱疲，好像从内到外都蒙上尘埃似的，急需拂拭掸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