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一梦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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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2/4页)

来作说客,不想却是两位墨者。虽是同宗,可惜我断不能徇情。”

    “师兄何出此言?当年你我同在秦国侍奉钜子,钜子殁後,足下不愿事秦,弃官而去,专以周游列国为事,又躬行先师墨子之道,节用俭省,筚路蓝缕以创业。我何人也,敢夺师兄之志?”

    说到“节用俭省,筚路蓝缕”几个字的时候,相里子用眼光打量邓陵子身上破败的衣着,嘴角微微扬起,轻视之意溢於言表。反倒是旁边的青年副使一脸窘迫,虽然一直对身边的长者唯唯诺诺,此时却毫无讪笑之意。无争这时才注意到,两位使者都簪缨袍服,衣着华美。三人同处一室的情景,好似孔雀与寒鸦共处,秋兰与杂草并生。

    邓陵子也报之一笑,说:“先师在世时,衣则短褐,食则藜藿,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如今师弟在秦国做的好大官,便不事稼穑,反学儒者盛容修饰,想必已忘本矣。”

    “不然。墨子曰:‘爵位不高则民弗敬,蓄禄不厚则民不信。’我等受君王赏赐,非为自身,乃是为天下表率,正是先师尚贤之意。若贤者食无r0U,出无车,劳苦等於役夫,又何以劝民为贤?至於儒者之辈,叩十城不得一入,辗转路途,惶惶如丧家之犬,饮食无着,鹑衣百结,岂非似师兄胜过似我乎?”

    这一番话让邓陵子怒容暴起,却又强压下来,说:“若真如你所言,为何先师墨子一生布衣芒鞋?仅此一条,可知你所言皆误。”

    “墨子草创门派,不及见纳于诸侯。彼时若有明主如当今秦王,拜之为上卿,安知先师不会高冠玉带乎?”

    邓陵子一掌几乎把案几拍断,骂道:“不肖弟子!妄言揣测先师,曲圣言以利已!”

    这一掌着实把旁边的青年副使吓了一跳,慌忙像邓陵子行礼,脸上一半赔笑,一半惭愧,打圆场说:

    “请夫子毋怒。依秦法,爵位二十级,袍带冠冕各有制度,不可违背。并非我等忘本,实是不得已耳。”

    相里子听了,哈哈大笑,说:“这孺子跟随你我二人多年,如今还是从中周旋。”说得少年面sE发赤,低头不语。

    长者又说:“老师弃世之後,师兄离秦而去。如今墨家一分为二,从我者为西方之墨,从子者为东方之墨,而钜子之位在我,天下墨徒相随者十之七八。谁为真墨耶?师兄何不归秦,使二墨合一,勿使老师泉下失望。”

    “汝等助秦为nVe,倚强淩弱,绝人祭祀,杀戮黎庶。既已弃先师非攻之道,绝非墨者正宗。”

    “不然。墨子非‘攻’,却不非‘诛’。所谓‘诛’者,诛灭昏乱残暴之国,乃义战也。秦自商君变法以来,百姓专务耕战,不喜y逸,古之良民不过如此。而东方各国,君王纵情于上,国人享乐於下,喜行商之末利,恶稼穑之劳苦。我大秦兴义战,以清明而诛奢靡,故而有泰山压卵之势,此何损於非攻?”

    “太平逸乐,民之所yu也。古之民非不Ai,制於物产而不能也。今东方富而实,其民无不鼓瑟弹琴,斗J走犬,博戏蹹踘,而独不见於秦,非秦民不Ai也,慑於峻法而不敢也。秦王夺民之所yu以强兵,是兵愈强而民愈苦也。民之只知耕战者,譬如鹰隼,虽爪利而喙坚,不过猎户豢养之畜而已;民之得全天X者,b之白鹤,虽徐行而不争,傲然天地而不受制於人。今暴秦yu天下皆为其鹰隼,实是最当诛者,而却要诛人,何其谬矣!”

    无争在楼上听着,觉得秦国正使言语尖刻,多有相侵之意,似乎来此不为劝降,只为与昔日同门争胜。

    相里子答曰:“师兄以白鹤作b,如此盛赞,关东各国能无愧乎?自周平王东迁以来,四百余年间,诸侯为一己之利,相互兼并,战乱无已,人民Si者以千万计。其中可有一国无辜?今我大秦替天行诛,为民除凶,殄灭暴政,恢复太平,正合非攻之道。”

    邓陵子大笑,说:“师弟入城时,可曾见郊外墓园?此城筑起後二百年间,墓园只六七十亩大小而已。只因去年秦军破城,如今已扩至一顷有余矣。是秦军一战所杀,与前二百年相等。当年伊缺一战,毙伤二十四万;常平一战,又坑杀四十万。自夏至周,战事未有惨酷如此者。生民罹难至深者,皆拜秦所赐,而秦偏要托言弭兵,真无耻之甚!”

    “不然。此乃东方各国违逆天数,抗拒顽固,不肯纳降,以致自招灾祸。然而,目今天下未平,无论杀戮如何惨毒,只是一时之祸。一旦四海归一,则永世再无战端。此一劳永逸之事,岂不胜过各国争斗,万年不休?即便真如师兄所说,秦军一战所杀,等同前两百年之总和,试问诸侯混战千年的Si伤,是否与天下五番统一相等?如今大秦只需一番,後世便可永享安宁。如此算来,当下Si伤虽众,与千年积累的亡魂相b,又孰多孰少?”

    邓陵子忽然语塞,沉Y半晌,不能作答。他还记得,他的老师一生都困扰於这个问题——前半生不忍见诸侯互相侵伐,於是入秦助其扫灭九国;後半生又不忍见强秦恣意杀戮,意yu离去,又不忍前功尽弃。徘徊不定,yu去还留,只因跳不出一个圆圈:只有大一统才能消弭战事,又只有流血漂橹才能大一统。杀得白骨遍野真的可以带来和平吗?老师想不明白,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於是近乎支吾地回答,语气已不复雄浑:

    “此未来之事。或确然,或不然,我辈不能得知也。”

    相里子见师兄渐渐气馁,不禁将语调提高了一度,从座上站起,一边踱步一边说:

    “此自然之理,虽三岁童子可以预知。大秦一旦扫平九国,神州合而为一,四海共尊一主,试问战端从何而起?b之一人,难不成左手与右手互搏?”

    说完一瞥邓陵子,见师兄并无反驳,又说:

    “何况,此又暗合墨子尚同之道。若世人所思所想各不相同,一人则一义,十人则十义,彼此攻讦,不成合力。而所谓尚同者,下同於上也。民之所思,必同於官;官之所想,必同於君。凡居上者言是,居下者必不敢言非,不然则治罪。如今诸侯割据,如何尚同?由此观之,墨子愿天下一统明矣。自墨子之世至今,又历二百年纷扰,如今刚刚有一秦国,能成一统寰宇之大功。我等若遵先师遗愿,必当助之。请教师兄,我所言可有谬误?”

    “似乎无误。”

    邓陵子静静地坐着,听着,看着曾经的师弟在自己面前踱步,以手指划,阔论高谈。他不愿承认,却又无从反驳。此时名叫羊惠的青年副使b邓陵子还要窘迫,几次想要cHa话而不可得,似乎只有他还记得此次是来劝降,不宜言语过激。

    相里子稍作沉Y,忽然敛容,面有悲戚之sE,语调不再昂扬,缓缓道:

    “我墨徒皆起於低贱,多是烧砖筑陶,敷泥弄瓦之人,甚为贵者所轻。往日之辱,师兄岂忘之乎?秦国削平公室大族,百官不论出身,唯有才德者任之,故而墨徒用事者极多。关东诸国变法,未有如此彻底者。上天使我等借大秦之手遍行天下,淩驾百家之上。墨家遂志之日不远,师兄岂不愿见乎?汝辗转诸国,以守城为业,亲受锋刃,弟子殒命,而一朝敌退城安,立时见逐于国君,于事何益?”

    这三问像劲矢一样,一根一根紮进邓陵子的心里。他紧紧闭着双目,想起幼年时对士大夫袍服车马的羡慕,想起老师临终时弘扬墨道的嘱托,又想起每次大战後将弟子的屍骸付与其父母的惨痛。青年副使不时地用余光偷瞄邓陵子,满脸的焦急之sE。这屋子里似乎只有他真切地希望这次劝降能够成功,但是邓陵子并没有说出他想听到的话:

    “当年商鞅重用于秦,万事以独尊君权为要,但鸟尽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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